夜晚,大雨骤降。
教学楼里,埋头题海的高三学生,还浑然不知。
临近23点,保安陆续出击,鬼魅般游走至每间亮堂的教室。怨气所及之处,大部分教室的灯,都识相地早早灭掉。
而作为学校重点班级,高三一班二班,每到这个时候,自觉性总是很差。
胡子拉碴的保安大叔都快烦死了,啤酒肚往二班门口一挺,催促道:“要23点了,赶紧熄灯,回寝休息!”
余舒阳邹起眉头,秉承“我就还不信了的原则”,依旧死磕着一道大题。
保安的声音犹同炸雷在耳畔响起:“同学,同学,该走了!”
……
雨水打在余舒阳白皙的脸上,这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靠着墙,呆呆地被风吹。
该死的穷b学校啊~~~
养不起学生别养啊~
老子苦苦研究半节课的思路啊~~
香菇~~蓝瘦~~~
黔银县一共有三所高中,分别是银一中,银二中和银三中。但是都说三胞胎中,老大是偏爱(县砸钱),老幺是溺爱(县没地,迁其他镇,当地人砸钱),只有万年老二,是个小可怜,没人爱(倒被县欠钱,连宿舍都是拖了一年才建好)。
更倒霉的是,余舒阳她没带伞!只能蹲在教学楼下避雨,巴巴道:老天爷啊~雨下小点吧~上件衣服还没干咧,湿了都没换的了啊。
咔哒咔哒,表针走了十分钟,湿意早已舔舐余舒阳手中的一沓卷子。
见状,余舒阳赶忙把书往怀里揣。
罢了,一蓑烟雨任平生。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没一会儿,余舒阳半身都湿了。最叫她难受的是脚下的积水,带着些许沙土,很硌人。水渍顺着眼镜片爬过皮肤,又凉又痒。
余舒阳撩起衣角,随便抹了把镜片,余光中瞥见身边还站着个人。
那人也是个女孩,比她高出一点。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和及腰的长发,身上穿着和余舒阳同款的黑白校服。
也是个苦逼高三学生,不过对方整个人看起来,忧郁的气息似乎与余舒阳乃至其他高中生的有些不一样。
那人不动声色,把伞往余舒阳那边偏了偏,低哑着声:“我送你。”
“同学,我认识你。”余舒阳自来熟地搭上人肩膀,虎牙在笑意中露出,显得有些可爱:“每次关灯,你总是最后一个走。”
“是吗?”那人默默与余舒阳拉开些距离,对上余舒阳略微受伤的眼神,眸色低沉:“原来还有人会注意到我。”
连下了几天的雨,余舒阳都快感觉自己发霉了。靠着窗栏,幽怨地瞪着天空。
“余舒阳?”教导主任背着手,大步走来,嘴上还不忘训斥:“外边有什么?都高三了,早读还不认真抓紧背书!”
余舒阳没理会他,嘴里跟念经一样背诵诗书。
对此,教导主任却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到别处找茬去了。
银二中校园规则怪谈,不要跟老师“顶嘴“,特别是教导主任,不要妄图为自己辩解什么,记住“为你好”的指令,乖乖听从就好。否则,思想教育是逃不掉啦。
可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人哪有“不疯的”。余舒阳不得不承认,高三所凝结的怨气,正在摧毁她往常引以为傲的情绪稳定。
破学校啊!没有衡中的实力,还要效仿人家。谁家学校大周末了,只放星期天下午。
好想吃肉,好想出去吃顿好的。苦逼高三生活,要死啦啦。
下午,天空终于揭去雨帘。余舒阳吃饱喝足后,已是傍晚。
街道上,灯光黄的,白的,与黑夜的交织在一起。人来人往,多是结伴同行的人。
鼻头忽地有点酸痛,今天她生日,家里明明说好的要来学校接她出去吃顿好的,结果最后还是她自己一个人。
余舒阳盯着班主任给兑换的现金(手机不给,没生活费找他先兑换),苦中作乐。
如果你感到不开心了,可以花钱啊。如果花钱还不开心,就是花钱的方式不对。
她先是买了只啤酒鸭,然后又到超市里,挑了瓶好看的桂花酒和一个精美的小杯子。
她不会喝酒,但是听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去他的重点大学,去他的教导主任,去他的高考,去他的乖乖听话!
周末的门卫检查如同虚无,余舒阳把东西塞书包里,顺利地带到寝室楼。
回到寝室上铺,她大方地分给室友几块。奈何,下铺那个气人,吃了还要。分了六七个人,她自己都不够吃呢。
“没有了”余舒阳斩金截铁地拒绝。
“不,你还有”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下铺探出来:“我都看到了。”
脸皮忒厚了吧!你有零食哪次不是藏着捏着,铁公鸡一个么?余舒阳收拾好包,面无表情下床,与她错身离开。还想吃?呵,想着吧。
趁人没留意,余舒阳来到天台。
准确来说,是天台大门前。木质大门下角被踹得残缺了一点,余舒阳推了下,没开。也不知道火气哪里蹿上来,一脚过后,门乖乖地敞开。
冷风灌入衣服的那一刻,余舒阳感觉心头一紧。
天台护栏上靠着一个人,及腰的黑发随风而起,有那午夜惊魂的味了哈。
那人懒懒瞥了眼靠近的余舒阳,没有说话。
“不开心了,也是来天台吹风的吗?”余舒阳瞧见槿礼的眼角略红。
槿礼,上次主动给她打伞的大好人,老是最后一个走的卷王!
“嗯”槿礼若无其事地闭上眼,幽幽道:“吹风。”
“哦,那个……”余舒阳靠得更近了些,抓住人的手腕,指了指自己脑袋:“你头发上有只大白蛾子。”
槿礼瞥了眼被人握住的手腕,狭长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稍稍用力,便挣脱开余舒阳的手。也不管什么大白蛾子,扭头眺望远山。
冷风嗖嗖,槿礼却像个木头人,安静地融入夜色。气氛霎时有点尴尬,余舒阳裹了裹衣服,挨着槿礼身边蹲下。
“那个,槿礼同学,你吃啤酒鸭吗?”
“不想。”
拒绝的还挺干脆。余舒阳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杯子,一瓶酒。
倒也没再问槿礼了,余舒阳自顾自地小口抿了起来。不稍片刻,脸色变得瞬间难看。
失算了,好难喝,还不如买瓶汽水来的爽快!
“可以给我一杯吗?”
槿礼的眼眶湿润,眼里的光亮碎成了星星:“可以吗?”
一向热情的余舒阳,此刻却保持沉默。带人喝酒?还是一班的!这让教导主任知道了还不得劈了自己!
要知道,理科一班的学生,那可是穷b学校大出血买来的高分好苗子。
槿礼见人呆愣住,神色变化精彩。于是她主动“犯罪”,不等人反应,迅速夺过余舒阳手里的小杯子,倒满一口闷,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哎!别喝多了!明天7点早读,你精神萎了,那老头不得训死你。”
在余舒阳心里,老头=教导主任。
“呵”槿礼嗤笑一声,又倒满一杯,一副想要灌死自己的架势:“不在乎。”。
“怎么了?”余舒阳按住槿礼的胳膊,关切道:“学校给一班施加的压力太大了吗?”
看清余舒阳递过来的纸巾,槿礼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长串一长串的,怎么都擦不完。
槿礼把头埋在臂弯里,哽咽道:“我真觉得活着好——”
“活着好什么?”余舒阳感觉大脑空空如也,机械地一下又一下抚慰槿礼的背
槿礼皱着眉直起身,对上余舒阳略显无神的眼眸,笑得格外苦涩。
“……我真觉得活着好……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