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铅色的天幕下，雪片如碎玉般无休止地坠落。萧影仍跪在祭祀台上，跪在国师的遗体旁。一身单薄的旧衣几乎要被风雪吞噬，早已在酷寒中失去了焦点。未干的泪痕在脸颊上凝成了霜花，嘴唇冻得发紫，蝉翼般的睫毛上也结了层冰碴，随着她微颤的眼睫轻轻晃动。
霜雪渐渐落满肩头，积了足有尺许厚，足以没过脚踝。天寒地冻，纵使裴茗寻来一件天青色大氅披在她身上，那刺骨的寒意仍像利刃般往骨缝里钻。
萧影僵硬地低头看着身上的大氅——这件属于成年男子的衣袍，穿在她十一岁的孩童身躯上，显得格外滑稽。
“何必呢？”她气若游丝地问，一双小鹿般的眼睛蒙着水汽，怯生生地望向裴茗。
裴茗垂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要跪，我拦不住。能做的也只能让你暖和些。”他的目光落在萧影冻得发紫的小手上。
“对不起……”萧影的声音细若蚊蚋。
裴茗眉头微蹙，语气带了丝慌乱：“阿影，你怎么……”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很抱歉，把你卷进这场纷争里。”萧影垂下眼，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自责。她伸出冻得麻木发紫的手，轻轻握住国师微凉的指尖，“国破家亡，我亲手报了仇，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亲人没了，师父也被我……”
她猛地咬住唇，声音骤然沙哑：“我不想的……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不想了……”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像幼兽受伤时的悲鸣，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裴茗沉默片刻，终是俯下身，语气沉了几分：“阿影，先跟我去暖和的地方。再跪下去，要落下病根的。”
萧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双颊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神却有些空洞：“我……好想再去那株紫荆树下……看漫地的紫荆花……”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她眼前骤然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覆满白雪的祭祀台上。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听见裴茗带着惊惶的呼喊声由远及近。混沌中，她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株紫荆树下——那里没有国破家亡，没有血腥杀戮，只有漫天的紫色花雨，和国师站在花树下，含笑看她的模样。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会发生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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