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台内,各院灯火零星,空气中还残留着前些时日混战的血腥气。金子衿的院落格外安静,只有窗纸上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透着一股压抑的沉重。
李承鄞半倚在榻上,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边时不时溢出黑血,染污了素白的锦帕。他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似牵动了肺腑的痛楚,额上沁满冷汗。金子衿跪在榻边,正用手帕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唇边的血污,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李承鄞……”她声音哽咽,眼眶通红,“再撑一撑,总会有办法的。”
李承鄞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只能看清她憔悴的面容。他抬手想抚她的脸,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没了,最终只能无力垂落。“子衿……别傻了……梦浮生无解……”他咳了几声,黑血再次涌出,“是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金子衿猛地攥紧帕子,泪水砸在他手背上:“不许说对不起!我不怪你!”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子轩压抑的怒喝:“他还没死?!”
金子衿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挡在榻前。门“砰”地被推开,金子轩手持岁华剑,双目赤红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金氏弟子。
“哥!你要干什么?!”金子衿张开双臂,死死护住榻上的李承鄞。
金子轩剑尖直指李承鄞,气得浑身发抖:“子衿!你让开!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留着他只会再害你!”他一想到妹妹失去的孩子,想到她为这个男人日渐憔悴,就恨不得立刻斩了榻上之人。
李承鄞挣扎着想坐起,却被剧痛攫住,只能虚弱地看着金子轩:“要杀……便杀……不必……为难子衿……”
“你闭嘴!”金子轩怒喝,“若不是子衿拦着,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了!”他看向金子衿,语气沉痛,“子衿,你醒醒!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还要护着他到什么时候?!”
“他是我夫君!”金子衿含泪喊道,“哥,我知道你疼我,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兄妹二人僵持不下,榻上的李承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口黑血喷涌而出,溅红了被褥。金子衿惊呼一声,连忙回身去扶,却见他气息越来越弱,眼瞳渐渐涣散。
“李承鄞!李承鄞!”她急得泪如雨下,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只觉那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金子轩见状,虽仍怒火中烧,却也暂时收了剑。他看着妹妹绝望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恨李承鄞的狠戾,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妹妹周全。
偏殿内,魏无羡正被“苏媚”缠得有些无奈。苏媚(惜音)端着一盏刚沏好的茶,笑意盈盈地递到他面前,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魏公子尝尝?这是我家乡的云雾茶,据说能清心安神。”
魏无羡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下意识缩回手,嘿嘿一笑:“多谢苏姑娘,我自己来就好。”他总觉得这位苏姑娘过于热情,那双媚眼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厌恶,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江澄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三毒剑被他摩挲得发亮。“魏无羡,别忘了我们留在金麟台是为了帮师姐和金子轩处理宗门事务,不是来陪你闲聊的。”他语气冰冷,显然对苏媚充满戒备。
苏媚却似没听出他的敌意,反而转向江澄,屈膝行礼,笑容温婉:“江宗主莫怪,是小女子唐突了。只是听闻江宗主与魏公子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多叨扰了几句。”她说着,眼尾悄悄扫过魏无羡腰间——那里虽未外露,却能隐约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正是阴虎符所在之处。
魏无羡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当她是真的好奇,便笑道:“那是自然,我和江澄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魏无羡!”江澄脸一黑,狠狠瞪他一眼。
苏媚掩唇轻笑,眼中水光潋滟,恰到好处地打断两人的拌嘴:“看来传闻不假,江宗主与魏公子的情谊,真是令人羡慕。不像小女子,孤苦无依……”她说着,语气染上几分委屈,抬手拭了拭眼角,仿佛真有泪水滑落。
魏无羡最见不得女子落泪,尤其是这张与记忆中惜音身影隐隐有些重叠的脸露出这般模样,心顿时软了大半:“苏姑娘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江澄在一旁冷笑:“魏无羡,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他总觉得这苏媚的眼泪来得太刻意,像极了刻意编排的戏码,可看魏无羡那副轻易相信的模样,又气又急。
苏媚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算计。她知道魏无羡心软,尤其对与父母相关的人事毫无防备,只要再加把劲,拿到阴虎符并非难事。至于江澄的戒备,她根本不放在心上——一个心思再缜密的人,也未必能看透换颜戒指下的真相。
而此时,金子衿的院落里,金子轩终是负气离去,只留下金子衿独自守着弥留之际的李承鄞。她紧紧握着李承鄞冰冷的手,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李承鄞,你听着,”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
榻上的人似乎动了动,眼角竟也滑下一滴泪,随即彻底没了声息。
金子衿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院落里传了出来,在寂静的金麟台上空,显得格外凄厉。
无人知晓,在这一片悲戚与暗流中,那个被认为早已死去的女子,正戴着另一张脸,步步为营,向着她的目标——阴虎符,缓缓靠近。而这场由她搅动的风波,才刚刚掀起更大的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