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映在江淮棠脸上，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次期中考竟能发挥得如此出色。旁边的李思先对着自己的排名狠狠叹口气，语气里满是不耐：“哎呀，年级第三！都怪我这文科太拖垮了……”说着，她才漫不经心地把目光往下扫，落在江淮棠的名字上时，眼神顿了顿：“江淮棠，你这次倒还挺不错的嘛。”
“我也没想到。”江淮棠扯了扯嘴角。
李思凑近了些，声音压在班会的嘈杂里，却字字清晰：“感觉你平常也没考那么好啊，这次年排都第六了。”
江淮棠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李思继续道：“看你每天起早贪黑的那么努力，但是你好像也没有够到人家天天睡觉的陈鑫宇考的最烂的成绩嘛。”
这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过来。江淮棠抬眼看向李思，对方脸上挂着没什么恶意的笑，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那语气里的轻慢分明就是在嘲讽她的努力不过是场徒劳的追赶，连别人最差的水准都够不着。
江淮棠愣了一下，实在没料到这样的话会从李思嘴里说出来。她没作声，只是静静看着——李思转眼就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背，笑着问他考得怎么样，语气热络又亲昵，和方才对自己说话时判若两人。
铃声刚落，教室里的喧嚣就陡然拔高了几分。后排有人把课本往桌上一摔，声音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雀跃：“今晚就要文理科分班了？”
江淮棠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练习册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
后排的同学正讨论着说教务处的老师下午就在办公室核对名单，文理科班的划分结果今晚十点会先发到班级群里，至于那个尖子生挤破头的理科实验班要等到明天一早，和最终的分班公示一起贴在楼下的公示栏上。
“你听说没，沈稚为了林禾要去文科班？”同桌李思不知什么时候又看回江淮棠，手里转着笔，“他理科那么好，真是可惜了。”
江淮棠眼神不自主的瞥到沈稚座位方向，对方正低头看着书，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安静，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与他无关。江淮棠还记得上次聊起分班时，他说过想进理科实验班，但是现在对于她来说，他在哪个班都一样——都与她无关。
明天是周六，分班结果出来后同学们就能先带着行李回家，这周会放双休，等到周一再来上学时就按照新分的宿舍结果来整理内务。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实验一班的教室里很安静。江淮棠胃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下意识按住小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早上喝了那碗粥后，自己竟一整天都没再吃过东西。
笔尖在试卷上顿了顿，还没等江淮棠把那阵翻搅的恶心感压下去，斜后方就传来一阵轻拍，带着杨凡惯有的咋咋呼呼的气息：“江淮棠，你……”
话音未落，江淮棠几乎是本能地往前挪了挪，避开了那只手。胃里的刺痛恰在此时翻涌上来，像根引线点燃了积压的烦躁。江淮棠没回头，甚至没抬眼，只攥紧了笔，指节泛白。
不想说话，一点都不想。
那股熟悉的绞痛又猛地窜上来，江淮棠索性借着这股劲，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
杨凡的话卡在喉咙里，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江淮棠径直出了教室，往办公室走去。声音带着被胃痛磨出的沙哑：“老师，我胃不舒服，想请假。”
林淑贞愣了下，看江淮棠脸色发白，点了点头：“行，不舒服就别硬撑，要是吃了药还没好，就去医院看看，分班的事你也先不用操心，应该是能留在理科实验班了。”江淮棠点头，攥紧林淑贞签好字的假条转身就往外面走，脚步很快。
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凉意，江淮棠走出学校大门，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见到不远处有个小区。
保安亭的灯亮着，江淮棠攥紧书包带，低着头含糊道：“我住里面的，忘带门禁卡了。”声音有点抖。
保安瞥了她一眼，没多问，抬了抬栏杆。
小区里很安静，绿化带里藏着虫鸣。江淮棠找了张靠近角落的长椅坐下，将书包放在自己身边，冰凉的塑料透过校服传来寒意，让胃里的钝痛又清晰了些。她抬手摸出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亮起，只有光秃秃的时间在跳动——工作日模式，除了看时间，什么都做不了。
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着，她知道这是徒劳，却还是想碰碰运气。按亮、解锁、试图找到拨号界面，循环往复，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苍白的脸。
晚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脚边，江淮棠蜷了蜷手指，想起苏岚给自己的留言：“爸爸妈妈一直都很爱你……等这段时间过去，妈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补偿”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江淮棠心上，泛起一阵细微的疼。其实她早没什么想要的了，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家人能好好待在一起，能看到爸妈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这个家没散，就够了。
那些谣言，那些伤人的话她已经不想再管，她只想逃离到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能和爸妈团聚的地方。
视线渐渐模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手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江淮棠抬手去擦，但是眼泪就像止不住一样一直往下滴。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光影中，光影在地面上拉扯出一道颀长的影子，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那道影子的主人渐渐显露出轮廓。他逆着光，周身像是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看不真切面容，只隐约能辨出挺拔的身形。
脚步声停在长椅旁时，他将行李箱拖到一边，然后小心地将手上的花调整了下角度，花茎稳稳地别在了行李箱的拉杆缝隙里。男生微微俯身，视线落在江淮棠身上——女孩穿着校服，肩膀微微耸动，细碎的啜泣声像被揉皱的纸团，闷闷地散在空气里。她垂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眼泪砸在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星光都吝啬地躲进云层里。男生站在几步开外，昏黄的路灯只够照亮他脚下一小片地方，看不清长椅上女孩的脸。
黑暗里，女孩的身影缩成小小的一团，校服的颜色在夜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你需要帮助吗？”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没事吧？听见这里有声音我就过来了，我没有什么恶意的，所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一声。”男生见女孩缓缓抬头赶紧解释道。
夜影里，男生隐约瞥见女孩一只手紧紧按在小腹上方，肩膀因为忍痛而绷得发紧，方才的啜泣声也弱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喘息。
“你胃痛？”他往前挪了半步，昏黄的光恰好落在她按胃的手上，没等她回答，他已经弯下腰，伸出手停在她面前，声音比刚才多了几分温柔：“来，我送你去医院。”
男生小心地扶着江淮棠站起来，她没有拒绝他，身形晃了晃，他顺势揽住她的胳膊稳住她。另一只手帮她拎起书包放在脚边的行李箱上，轮子在地面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与两人的脚步声交织在夜里。
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亭，他敲了敲窗：“你好，麻烦问下附近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保安探出头指了方向，男生道谢后，重新扶好江淮棠：“走吧，不远。”
江淮棠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额头抵着他的胳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他扶着她在长椅上坐下时，女孩斜挎的书包滑到臂弯，侧兜没拉严的拉链里，露出半本练习册的边角——封面上用圆珠笔写的“江淮棠”仨字，和他记了十几年的那个名字一模一样。
灯光落在她因虚弱而微垂的眼睫上，他动作猛地顿住，喉结动了动，声音里满是激动与不敢确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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