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自从百里东君加入队伍，马车里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古怪。

原本宽敞的车厢，因为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当然，拥挤的不是空间，而是人心。

百里东君就坐在我对面，一双桃花眼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那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在我身上盯出个洞来。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块木头。

可他偏不让我如愿。

百里东君“喂，”

他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小腿，

百里东君“你这十几年，都死哪儿去了？”

他问得直白又粗鲁，一点情面都不留。

车厢里的另外三个人，瞬间竖起了耳朵。

唐莲瞬间坐直，想劝又不敢，表情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师尊。

雷无桀则是满脸好奇，恨不得把耳朵凑过去听这传说中魔教教主的惊天秘闻。

萧瑟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摆明了就是看戏。

叶鼎之喉咙发紧，我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他，我死后灵魂不散，被一个叫“系统”的东西绑定，重生回到了十几年后？

我沉默了半晌，只能含糊其辞：

叶鼎之“当年……死后，因为一些机遇被人复活。”

百里东君“复活了”

百里东君道，

百里东君“活了以后连个信儿都不知道往回传？叶鼎之，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死后，我给你立的墓，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给你烧纸，洒酒！你倒好，回来了，一个消息也没有，看着我跟个傻子似的给你哭坟，是不是特有意思？”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眶又红了。

我心里一揪，疼得厉害。我能想象得到，那些年，他一个人，是如何度过的。

叶鼎之“对不起。”

我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

百里东君“我不要听对不起！”

百里东君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百里东君“我要知道真相！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该如何解释？我身上的秘密太多，每一个都惊世骇俗。混沌体，修罗剑，系统空间……这些东西，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叶鼎之“东君，”

我抬起头，迎上他满是伤痛的视线，艰难地说道，

叶鼎之“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有些事，太过离奇，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你给我点时间，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的话语里带着恳求。

百里东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泄了气一样，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百里东君“行，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叶鼎之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总算是收了回去。

我知道，他又一次选择了相信我。

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酸涩。

叶安世“爹，”

一直没说话的无心，忽然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两颗刚从路边摊买的糖葫芦，递了一串给我，

叶安世“吃糖葫芦，甜的。”

我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他又把另一串递给百里东君，笑嘻嘻地说：

叶安世“百里叔叔，也给你。吃了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百里东君睁开眼，看着眼前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无心那张带笑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他伸手接过，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怔怔地出神。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他、还有司空长风，三个人在天启城瞎逛，我也曾买过一串糖葫芦，骗他说那是能解百毒的灵丹妙药。他当时信以为真，宝贝得不行，最后被我跟司空长风合伙抢过来分着吃了，气得他追着我们打了三条街。

往事历历在目，可眼前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好骗的少年郎了。

百里东君“看什么？”

百里东君察觉到我的视线，瞪了我一眼，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百里东君“没见过人吃糖葫芦？”

说着，他赌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结果被酸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那副样子，跟当年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虽然笑得有些不自然，但那眼底的寒冰，总算是融化了一丝。

车厢里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看着雷无桀耍宝，车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就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继续着。

百里东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但他对我的“试探”却从未停止。

他会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往事，然后观察我的反应。

比如，他会忽然问我：

百里东君“喂，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问剑大会上，你输给我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

叶鼎之心里咯噔一下，那把“不染尘”，是他们决裂时，被入魔的自己亲手斩断的。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叶鼎之“不记得了。”

他委屈道：

百里东君“呵，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把剑叫‘不染尘’，是你我当年那件事后，第一次见面，你当年也伪装身份，装不认识我。”

又比如，吃饭时，他会点一道“清蒸鲈鱼”，然后用筷子精准地夹起鱼腹最嫩的那块肉，不容拒绝地丢进叶鼎之碗里，语调慢悠悠的，却像针扎：

百里东君“吃吧。某人以前最爱抢这个，怎么，死过一次，连口味都变了？”

叶鼎之只能在众人微妙的注视下，默默将鱼肉咽下，五味杂陈。

他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用这些笨拙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我的存在。他要确认，眼前的这个人，确确实实，就是当年那个陪他一起笑，一起闹，一起长大的叶云。

而我，除了配合，别无选择。

我能感觉到，他心里的那座冰山，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而我脑海里那个“让百里东君明白你对他的感情”的任务，也让我倍感压力。

我该怎么让他明白？

难道要我直接跟他说，“东君，我喜欢你”？

别开玩笑了。我叶鼎之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更何况，我们两个都是男人。这种事，在世人眼中，本就是惊世骇俗的。

我心里烦躁得很，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

叶鼎之“安世，来，爹教你一套新的心法。”

叶鼎之“安世，这招剑法你看懂了吗？”

叶鼎之“安世，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试图用“好父亲”的身份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结果却引来了某人更大的不满。

百里东君“喂！叶鼎之！”

百里东君一把将我从无心身边拉开，没好气地说道，

百里东君“你儿子是铁打的吗？从早到晚就知道练功！让他歇会儿！”

说着，他硬是把无心按在座位上，然后塞给他一个酒葫芦：

百里东君“来，喝口果子酒，润润喉。”

无心眨了眨眼，看看我，又看看百里东君，乖巧地接过来喝了一口。

叶鼎之“你！”

我气结，

叶鼎之“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让他喝酒！”

百里东君“果子酒，算什么酒？”

百里东君不以为意，反而挑衅地看着我，

百里东君“我教我侄子喝酒，关你这个当爹的什么事？再说了，我当年怎么拉着你的，我现在就怎么带他”

我看着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无赖样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是打算跟我抢儿子抢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