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

天启城，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更，玄武大道尽头的玄武阙首便吞下了最后一粒铜壶滴漏。

　　百里东君将额头抵在青石板上喘息，冷汗顺着鼻尖渗进砖缝，“我会的！”

　　远处的青龙门城楼正被浓墨般的夜色浸润出轮廓。

　　明月泊在鳞次栉比的檐角，青石板吮着银辉凝成冰面。百里东君屏息跃过太平坊街口时，绣着连枝纹的衣带正悬在半空，幽蓝夜色中幻化成游动的鱼尾。

　　玉勒马衔环在深巷里轻颤，汗珠顺着下颌坠入交叠的衣襟，倏忽洇开的痕迹，打湿了五更天未醒的露水。

　　百纳布履碾过玄武大道的积尘常引发细微脆响，此刻却像狸奴踏过新雪。

　　百里东君每次踏地都绷紧脚弓，碎银押襟在肌肉牵扯下细碎低鸣，月华却已为这串声响镀上绒边。

　　坊墙泛着陶土烘烤后的暖腥，百里东君蜷身翻过土垣时，可有霜粉正簌簌震落，与巡夜人残留的脚印重叠成暗纹。

　　奔跑中忽然通透的耳廓截获厚重宫门里的柝声，绵长余韵浮在延康坊的水渠上。

　　百里东君左肩擦过槐树痂结，簌簌抖落的青虫正好坠向夯土墙头，划出的轨迹被远处佛堂飘来的沉檀烟柱悄然托起。

　　踢断的草茎在靴尖断成两截，借着离心力迸射的汁液撞上铜驼街石柱时，昏睡的红蝠还在檐角鼓动着朦胧的翼膜。

　　整座天启城浸泡在浓稠的寂静里，唯有耳后垂落的碎发正轻叩颈项，仿若替更漏计数。

　　风揉开少年急促喘息时，那声未成型的咳嗽困在了永乐坊的夹墙深处，被蛛网裹成枯叶的尺寸。

　　而当最后一步跨过龙首渠石桥，锦鲤受惊摆尾的粼光，也不过在渠水中搅出一环将圆未圆的涟漪。

　　“呼……呼……”百里东君喘着气，在桥边半蹲下来，眼眶有些湿润，“快到了……”

　　“真是一群笨蛋！蠢货！”百里东君气愤地说道，还是继续往前方跑去，“都给小爷我活着！”

　　百里东君一路狂奔的同时，王一行逐渐不敌，败下阵来，连连后撤，无量剑阵退散而开，手中掐的法决也力不从心，仰头叹声道：“师父，这次你可把徒儿给害惨咯。”

　　王一行运起真气，护持周身，一柄桃木飞剑，拖曳着自己的身体，往西边飞去，“百里东君，你可得成功啊！”

　　短暂离开过后，王一行一路西去，白发仙和紫衣侯追了上去，却始终把控着合适的距离。

　　“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冲上来呢？难道说？”王一行冷静下来，揣测道。

　　不出所料，白发仙和紫衣侯停了下来，远遁而去。

　　“走吧，去接二小姐？”

　　“好。”

　　王一行收起木剑，整理一下残败的道袍，继续往前走去，自我安慰道：“祖师在上，护佑弟子！”

　　一路走着，一边思考着刚刚所发生的异常情况，小声嘀咕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一行低头走在路上，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家灯火通明、花明柳暗的酒楼，这个时间点，天启城里还如此热络的场所，除却千金台，就只剩下百花楼。

　　“道长，为何会来此处？”

　　“公子，不也一样？”王一行嘴比较毒，回怼来一句。

　　白衣公子也不惊异，只是觉得面前之道士，莫名有些熟悉，“道长，里面请？听听琴音，识识曲儿？”

　　王一行会心一笑，也颇觉熟络，微微作揖，“有劳公子。”

　　白衣公子领着王道长入了雅间，轻声问候，奉上一杯回春酒，“未曾问过道长贵姓？”

　　王一行双手接过酒杯，淡然一笑，“贫道姓王，名唤一行。”

　　白衣公子也端起酒杯，回以笑容，“一行道长？知行合一，有趣？鄙人沈卫，字煜之。”

　　二人碰杯，共饮回春，秋去冬来，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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