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天启城里寂静无声，平旦的玉盘逐渐落下西山，黎明的赤轮尚未升起东山，寻常百姓家睡意朦胧，浑然不知这场学堂大考背后的惨烈。

　　而知情的个别权贵自然是睡不安稳，不过，这些家族当中肯定是不会包括——天启沈家。

　　沈家二郎，沈卫，世俗眼中风流倜傥、反复无常的花花公子，只有与其相交甚密之人，才会知道他原本的样子，比如清歌公子，那么，此刻必须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沈卫不似他的两位妹妹那般热衷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清诗轩，闻名天下的风流门，也不像他的兄长那样投身军伍，保家卫国。

　　他是沈家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公子，是雕楼小筑公子阁的主人，也是千金台里金银局的常客，不过最为他人道的，始终是百花楼里风姑娘的裙下之臣。

　　此时，寅时三刻，也不例外。

　　百花巷里百花楼。

　　楼名俗艳，百花争艳。

　　阁中遍地都是鲜艳的花卉，雅乐奏起，花香四溢，穿着轻纱，身材曼妙的女子们举着轻扇，在阁内翩翩而过。

　　王一行有些眼花缭乱，咽了咽口水，先前伤势在身，虽有好奇，但也克制地没有多问，这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沈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青楼？”

　　“一行道长，所言非虚，但百花楼，还是不一样的。”沈卫摇了摇头，嘴角留笑。

　　“哪里不一样？”王一行有些疑惑，这里的雅间位置很不错，但抬头再往上看去还有一个雅阁，会心一笑，“想来是上面那位的原因吗？”

　　“道长，挺懂啊？”沈卫挑了挑眉，点了点头，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因为有她，所以不一样。”

　　上方雅阁之中，又琴声传来。

　　沈卫笑着问道，“这琴音，道长觉得如何？”

　　王一行点点头，一语中的，“少了国手的专业雅致，多了常人的悲欢离合。”

　　“是的，道长听过洛国手的剑谱琴音，自然是这样的，不过这里的琴，更让煜之觉得亲切，至少还是个人啊。”

　　“沈兄，来此是为了她吗？”王一行随性问道。

　　沈卫不置可否，说出一段故事，“还记得那一日，我带着雷梦杀和顾剑门第一次来到这里，那雅阁之中有琴声奏起，顾剑门原本已经大醉，闻得琴声兴致大起，举剑而舞。

　　他的剑在花丛中穿梭，所有在场的人都无法说出他究竟舞出了怎样的动作，只能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在那里狂奔，飞荡。

　　百花会上所有的花瓣被那剑气席起，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交叠飞舞着在空中飘荡了许久之后，最后被那剑气卷起，成了一座花桥，从这里通往楼阁之上。”

　　沈卫抬头望着楼阁，眼神中透露出了某种怀念和不一样的情愫。

　　“顾剑门说，闻琴声可知人，他听这琴声，就觉得楼上那女子是命定之人。于是脚踩花桥，从这里走到了那里，推开了房门，见那女子。”

　　王一行笑了笑，打岔道：“这倒有些夸张的成分了吧？”

　　“道长，很了解凌云公子啊？”沈卫笑着说道，“确实，顾剑门，大概过了一个照面的时间就出来了。”

　　“以前不知道单纯以为是他下不去手，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心里藏了个姑娘。”

　　王一行笑了笑，点点头，继续追问：“后面呢？”

　　“顾剑门出来过后，才单独告诉我，他听出来那曲琴音里表露出来的悲伤情结，生出来怜悯之心，托我照看好那个姑娘。”沈卫实诚地说着，“我也没拒绝，毕竟听琴音，赏美人，本就是我。”

　　王一行注视着沈卫的眼睛，悄悄地用了青城山的望气之术，尽管不如山上那位小师弟的一算通天，但也看出来沈卫这番话所言不虚。

　　‘很有意思啊，沈卫，沈煜之。’

　　‘风流成性是你，心思沉稳也是你，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你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你说的那么坦荡啊？对外风流倜傥，对内又是隐忍克制，光风霁月的模样？’

　　沈卫察觉到王一行的异常，微微一笑，喝了一口酒，“青城山的望气术，名不虚传。”

　　“那一行也就说实话了。”王一行直截了当。

　　“请便。”

　　“沈兄，是不是，有些过于‘装模作样’了？”

　　沈卫轻嗤一声，“哦？”

　　“你知道一行的意思。”

　　“哈哈哈哈！”沈卫大笑道，“第一眼见到道长，煜之便觉亲切！知音便是如此！”

　　“哈哈哈哈！”王一行也大笑道，“一行不枉此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