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

只是河灯尚未漂泊远处，轻轻地与一只小船灯擦肩而过，顾剑门一行可以清晰地看见其上娟秀的字迹，晏琉璃一眼便觉熟悉，轻轻推了推身边的顾剑门，“好像是言缕的。”

　　顾剑门点点头，轻轻抬眸环视一圈，不出意外，在河对岸的一角发现一个玉青色身影，袖里藏玉笛，手中配青扇，清歌公子洛轩是也。

　　二人遥望一眼，相视一笑。

　　顾剑门轻轻地拍了拍晏琉璃的手背，温柔地说道，“是她的。”

　　晏琉璃立时抬起头来，想要张望一下，结果微凉的薄唇刚凑巧擦过顾剑门故意贴上来的侧脸，脸颊刷得一下红了起来，轻声微嗔来一句，“讨厌～”

　　顾剑门浅浅一笑，温柔地哄着，“好啦，看看对面。”

　　晏琉璃抬起头来，望了过去，迎面就注意到白衣白袄的少女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呢。

　　少女裹在素白棉袄与垂地斗篷里，兜帽下漏出几缕乌发沾着雪末。面容清透如初雪，乌黑眼眸似深潭静水，却跳跃着洞察棋枰的灵慧微光。小巧的鼻尖冻得微红，粉唇轻抿着，那天然温婉的唇角被刻意维持的冷清覆盖。

　　洛言缕站得笔直，裹着厚衣也显孤高纤瘦，但盈盈春水般的笑意不会说谎，她刚刚看见了琉璃姐和顾三哥的亲昵，发自内心的开心，朝着对岸轻轻挥舞着纤纤五指。

　　对岸的晏琉璃也回以一个微笑，接着也挥了挥手，嘴唇微微张开，小声地做口型，“你快过来，大家都在。”

　　洛言缕眨眨眼表示收到，抬眸看向身边的兄长寻求确认。

　　洛轩略显惊讶，又不觉奇怪，只是笑着问了一句，“不等他了？”

　　“就在对岸。”洛言缕眼神不自在了一下，手指轻轻捏了捏斗篷的一角，仿佛还能感觉到些许温度，轻声地嘀咕了一句。

　　“好，去吧，哥哥送你过去？”洛轩很自然地同意了，妹妹说的当然是对的。

　　“不用啦，先走啦！”洛言缕今天格外高兴，仿佛又变成那些日子里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那个心底喜欢剑仙哥哥的小少女了。

　　洛言缕脚步快了些，很快就从中间的奈何桥走了过去，步子轻盈，身形却很稳当，骨子里的闺秀气质从未因为心情所改变。

　　“那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等呗。”洛轩自言自语道，“东君可以哟，今天表现不错嘛！我心甚慰！”

　　今日，清歌公子硬是把百里东君和洛言缕从家里给带了出来，三人结伴而行，同游灯会，虽然洛轩有些不太适合，但若是他不在，两人怕是三个时辰都说不上一句话来，他只好随时暖场。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让他不必太过操心，刚刚还放了一盏船灯，至于上面的内容，是妹妹所写的，具体内容他没有刻意去看，实在是遮得严实，这才是最有意思的点嘛。

　　百里东君则是临时有事，突然离开，说是去接司空长风和他带来的姑娘。

　　洛轩轻轻抚弄玉笛，心里不禁感慨起来，‘少年人，就该这样，情情爱爱又如何，敢爱敢恨就够了，江湖很大，大到比北离还大，江湖也很小，小到两三人足矣，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一个白首不移的爱人。’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向来不错，再温暖的斗篷，也抵不住大雨的磅礴，变得寒冷刺骨，再单纯的爱意，也经不起时间的蹉跎，变得复杂拧巴。

　　但至少，现在还未曾有过不好。

　　洛轩无意间侧目，注意到奈何桥畔，一乘巨舫浮于若水之上，雕梁画栋，其形恢宏，龙骨巍巍，气派得很，放眼整个北离能与之试试规模的怕只有军用的长城舰船和青州沐家的雪松长船。

　　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阿房。

　　能有资格登上阿房舫，一观若水之清，一览奈何之丽，无一不是天启城中身份地位首屈一指的人物，三品左右的大官也只得在一楼看座，天启城里养着的世代公勋也只得在二楼作陪，真正有实力的是三楼雅间的看台，是国教里的大人物们和朝堂上的有权之人才能够来此一观。

　　至于最顶上的一间雅阁，谁能有资格登临，还用多说吗？真正有实力有势力的是不会来此降低身份，各个势力的执棋者自然不在乎这里。

　　太安帝，长公主，首辅大人，这些是政治上皇权的延伸，在野的自然是那个闲来无事的天下第一李先生，除此之外就是教权的延续，国教的一把手教宗大人，钦天监的主事者国师齐天尘。

　　但他们都无所谓，真正来此的还是他们的后人，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代言人，也就是外人看来的天生富贵，恣意人生，甚至过于奢华的人上之人，天启城里身份最尊贵的一批年轻人。

　　洛轩笑而不语，他不用想都知道此刻那雅阁之内会有哪些人，肯定有着两位郡主，一位公主，一位皇子，一对夫妻，至于国教里那个新来的教宗接班人不知道在不在，好像姓陈？

　　不过，洛轩这次错了，上面只有两个人，因为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纱斗笠，他微微一愕，“柳月，你怎么在这？不在上面吗？”

　　柳月笑而不语，身后窜出一个鲜红身影，一朵欲与灯火争艳的玫瑰走了出来，含着笑意地说道，“有人给我们赶下来了呗。”

　　“见过两位郡主。”洛轩作揖行了一礼。

　　天青色的裙摆在眼下微动，清冷却温婉的声音传入耳中，“清歌公子，不必多礼。”

　　“咦，那两人呢？刚刚在上面还看见了呢？”婉宁郡主张望一下四周，似是再寻找什么。

　　柳月不禁轻笑一声，“东君和言缕把你给丢在这里了？”

　　“少来。”洛轩笑了笑，随意地开了个玩笑，“一个可能去接未来弟妹，一个大概去陪未来外甥吧？”

　　“去凌云和三嫂那里了吗？”柳月轻声问道，随后笑意渐浓，打趣起来，“那不应该是未来妹妹吗？”

　　“好，你说得对。”洛轩淡淡一笑。

　　沈絮左手挽着阿姐的胳膊，右手搂着柳月的胳膊，众人一起感受着若水之上的万千灯火。

　　洛轩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好像意识到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有些不礼貌，就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不只是他，柳月也知道，但他不好开口，因为沈絮是真心想让姐姐过得开心一点，干什么都要带着沈窈，就算姐姐看不见，也要让姐姐听到自己开朗的笑容，阳光快乐地感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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