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灯

灯河依旧流淌喧腾，几人的脚步随着人流，不知不觉靠近河沿。水面被无数河灯染红，细碎的光点随着流水摇荡，载着各种小小的心愿缓缓漂远。

　　李寒衣看着岸边蹲下身子放灯的人，小脸蛋上也染了层柔和的灯晕，忽然扯着李心月的裙角仰头问：“娘，河灯漂到哪里才算许好了愿啊？”

　　没等李心月开口，晏琉璃便笑眯眯地弯下腰：“一直都说漂得越远，神仙才越看得清楚呀！小寒衣，你想许什么愿？”

　　李心月温和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顶，柔声道：“不急的，等你真想好了。”

　　小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看了看那些闪烁摇曳的河灯，又看了看身边的大人们，似乎在仔细琢磨这个深邃的问题，竟一时答不上来了。

　　雷梦杀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对拍了拍顾剑门的肩膀，“怎么样？”

　　“好，此刻想生女儿的心达到顶峰，行了吧？”顾剑门也难得不扫他的兴，笑着说道。

　　“知道就好，羡慕吧？”雷梦杀又开始嘴欠起来，暴露了自己一个活宝的本质。

　　顾剑门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闺女是要嫁出去的吗？”

　　“你的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怎么办？我家寒衣未来要嫁给别人，完了！”雷梦杀夸张起来，声音也有些大。

　　让前面的李心月一个眼神瞪了过来，这才安分下来。

　　前面的晏琉璃轻轻地肘了肘李心月的胳膊，轻声地打趣着，“话说，也不知道谁能融化你家寒衣这颗冰冷的心啦！”

　　“琉璃，你怎么也学坏了，自然是由寒衣做主的，我们不会插手的，倒是你们两个，还不趁早要个孩子，说不定我们家寒衣还能给你们带带孩子呢？”李心月也跟着不正经起来，笑着说道。

　　“好，那就麻烦小寒衣了。”晏琉璃跟着打趣道，许是因为火红的灯火映在白皙的脸蛋上，看不出那层淡淡的红晕。

　　所以到底谁能融化这颗为无情剑而生的冰冷之心，除却家人的温暖，再无何人能够靠近，铁马冰河入梦来，唯有九九玄阳人间至暖之人，等到桃花烂漫时，月夕花晨。

　　不过，现在还早，前面，李寒衣终于是想好了个愿望，在内心偷偷许下愿望，未来的雪月剑仙这个时候也还只是个孩子，有着难以割舍的童真，‘希望爹爹娘亲永远都能陪着寒衣，最好再给我生个小弟弟，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了！也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都不要离开小寒衣。’

　　很快，李寒衣又被一盏挂在树梢、会自己转圈的小松鼠灯吸走了魂。

　　晏琉璃拉着李心月也兴致勃勃地看着，“小寒衣眼光多好。”晏琉璃笑着，话锋却轻轻一转，带着女子间特有的细腻，“只是这光灿灿的，倒是让人想起去年，云烟坊那盏能唱曲儿的凤凰灯，剑门陪我看了一晚上呢。”

　　她那微微发亮的眼波柔柔地扫过丈夫的方向，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顾剑门的身影在几步之外，晏琉璃的话轻烟般飘入他的耳朵，只是此时隔了层薄薄的喧哗。他神色看起来并无波动，目光依旧沉静地流淌在远处光影明灭的街道之上，似乎在辨认某间商铺的灯笼形状，但内心早已得意地在空中自由飞翔。

　　李心月眉眼弯弯，打趣着说道：“他听见咯。”然后伸手替闺女理了理跑乱了的额发。

　　晏琉璃也是傲娇起来，轻轻努了努嘴，“听见就听见呗！”

　　“好啦，我们一起放个灯吧。”李心月见到这副傲娇小女生模样，唇边笑意就没下来过，轻声地哄着。

　　“好。”晏琉璃点点头。

　　河沿的风更清爽些，吹散了人群的喧嚷和脂粉气，只留下满河荧荧的光点在水面摇曳生姿，载着千家万户细碎的欢喜与祈愿，向夜的深处淌去。

　　顾剑门不知何时去了附近的小摊，不多时便带回一盏精巧的莲花灯。晏琉璃眉眼弯弯地接过那盏莲花，指尖小心翼翼触碰薄韧的纸瓣，眼底映着烛光，也映着顾剑门清俊的脸庞。晏琉璃甜甜一笑，“谢谢夫君。”

　　“我们一起。”

　　“好。”

　　另一边，雷梦杀则大步走到另一个灯摊前，回来时手中提着的，却是一只威风凛凛、须角狰狞——却被做得圆头圆脑、颇显可爱的走兽灯，也不知是老虎还是狮子。

　　李寒衣一见，那还得了？立时松开李心月的手，连蹦带跳地扑过去，小小的欢呼声被夜风裹着：“爹！这个好看！比兔子威武多了！”

　　“哈哈哈！那是！我雷梦杀的闺女，放的灯也得有气势！”雷梦杀扬眉，很是得意。他大手一挥，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将素净雅致的梅花灯递给李心月。

　　岸边青石条板略有些湿滑，几人在一处水流稍缓的河埠头停下。

　　晏琉璃将手里的莲花灯轻轻放入水中，顾剑门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在灯尾不易察觉地轻推了一下，那灯便稳稳地打着旋儿，汇入缓缓移动的光点星河里。

　　“愿天下……”晏琉璃双手合十，低语到一半又停住，转而对着顾剑门抿唇一笑，眼波流转，“愿年年如今岁，岁岁似今朝。”

　　顾剑门凝望着她，目光深处的灯火暖得化开了岸边的微寒，只颔首，低应了一声：“嗯。”‘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李心月这边相对安静得多。她俯身，将那盏梅花灯托于掌心，指尖感受到薄纸下灯火温柔的暖意，然后轻轻、稳稳地将它送入水面。

　　烛光在梅花瓣间跳跃，倒映在她沉静的眼眸里，像落入古潭的星子。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灯随波而去。

　　“寒衣，把你的灯给娘亲！”李心月朝女儿伸出手。李寒衣早按捺不住，两只小脚在岸边石板缝边缘试探地晃来晃去，圆睁的双眼紧盯着自己的“猛兽灯”。

　　雷梦杀见女儿这猴急样，哈哈大笑：“来，爹爹帮你。”他索性蹲下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与闺女平视，大手包裹着小丫头攥着竹篾提手的手，稳稳地将那造型夸张的小兽灯递到李心月面前。

　　李心月伸出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灯的底座。

　　她与雷梦杀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一瞬。雷梦杀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宠溺与豪气，李心月眼底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底色里，悄悄浮起的细微柔光。

　　三人协作，那憨态可掬的猛兽灯，在爹娘的手与小寒衣热切目光的簇拥下，终于也“扑通”一声，落入了星河。小寒衣兴奋地拍起巴掌。

　　雷梦杀站起身，顺手一捞，就把小女儿稳稳抱起，让她能看得更远些。小寒衣的欢呼声更大了：“飞！飞起来啦！”在她眼里，那灯可不就是踏着光河游动。

　　河灯无声顺流而下，点点光芒随水波起伏，渐渐连成一带流淌的碎金，蜿蜒向城墙朦胧的暗影深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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