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

雷梦杀和顾剑门隔着一点人群，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那道安稳的丽影和小小的活泼身影。

　　“看到寒衣我就想起那年为了你的幸福，我被人拿着剑砍了好几天。”顾剑门慢慢开口，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视线掠过李寒衣头上那个被风吹得有点歪的、毛茸茸的绒花球。

　　雷梦杀咧开嘴笑，露出白牙，浓眉上扬：“怎么也想要个闺女？”

　　“想，看她的意思。”顾剑门点点头，只看着自家妻子正拉着李心月指着前面一处花灯，笑声隐约传来。

　　顾剑门回过神来，“说正经的，今晚不会太平的。”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一整天在家里腻歪着，我都受不了你们了。”雷梦杀大大咧咧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不用天天那啥吧，琉璃弟妹身子骨看着娇弱，受得了你那么旺盛的折腾吗？”

　　“少说点，你以前也是的好吧，我被人追着砍的时候，你别跟我说你没跟嫂子腻歪。”顾剑门赶紧让雷梦杀这个大嘴巴无话可说起来，不然自己这点事情得被抖搂干净了，‘我也没那么频繁吧？不就两夜才一次，次次才两个时辰嘛。’

　　雷梦杀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正经起来，“百晓堂传来消息，缃王搞动作了，今晚不会安生的，有一批杀手昨夜潜进了天启城，今夜是个好机会。”

　　“一批杀手倒构不成威胁，无非是明天天启焚尸炉里多了几具尸首，不过只有目的是为了破坏什么呢？对付风华倒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在天启城里，纵使是一批天境，也奈何不了风华的。”顾剑门风轻云淡地说道，只是最后还是有些疑虑。

　　“话虽如此，可今日毕竟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些其他不安好心之人从中作梗，缃王是要做第一个出头的，枪打出头鸟，那应该也只是做个策应，真正下手的会不会是青王那边的？”雷梦杀也是愈发机敏起来，心思深重了些也是正常的，时日也愈发靠近关键分时刻。

　　顾剑门向来觉得只要拳头硬月雪快，一切便都不算做难事，路在脚下，光在前方，挡路的统统一剑挑之，这是他的道，但那个失而复得的温暖怀抱更让他贪恋，这不是错，是珍惜。

　　可雷梦杀没法心安理得地做到像顾剑门一样宽心，他想要守护一整个美好，让所有人都能有个好的结局，一直郁结于上一世顾剑门的横死是自己的问题，若是早些丢下将印赶去柴桑城，他也不会孤立无援，最后强行破境，力竭而亡。

　　“灼墨。”顾剑门细心地留意到他微妙的变化，感慨地唤了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又不亏，后面三官不也被我废了两个吗？”

　　“知道你厉害行了吧。”雷梦杀眼里有些进沙子了，笑着打趣道。

　　顾剑门也是不谦虚了，故作嚣张地说着：“那是自然，我跟你讲，那一夜，我一剑划长空、破黑云，别提多威风了！”说着轻巧，若不是要安慰一下雷梦杀，顾剑门心底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提起那晚，绝世之剑，帅吗？威风吗？很帅，很威风，所爱之人不得终外加折了手中之剑换的。

　　雷梦杀哭笑不得，伸出手来搭在顾剑门的肩膀上，招呼着往前走去，“好样的！”

　　“不过青王这个王爷，倒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直接对风华下手，他必定会从风华的身边之人下手，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风华。”顾剑门没去搭理雷梦杀的手，任由他搭着，正经起来说出一段话来。

　　萧若风的身边人，原先是他的皇兄景玉王，是他们几个师兄，是他们小师弟，而现在，最近的身边人是谁，毋庸置疑，是枕边人。

　　“那会不会是在下月初七？”雷梦杀压低声音，“在外人看来，想要让若风不舒心的，现在最容易的就是恶心他的王府后院，一家不宁，何以天下宁，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青王的做派不会太过嚣张，多半是把消息悄悄放出去，让真正想坏事的人来坏事。”说着说着，顾剑门眼神逐渐鹰厉起来，在真正两字上加了重音。

　　二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身影，血衣所过，三步之内生灵化为白骨，手中魔焰蚀铁甲焚神魂，掌中天哭刀鸣处，玄风剑下，血河铺道，北离三十城陷火海，天下武学尽俯首，其立处便是吞噬万物的寂灭深渊。

　　而实际上，现在，两个月前，学堂大考上惊鸿一瞥的蓝袍男子，天启城街头巷尾曾经贴满了的黄纸通缉令上作画的少年人。

　　顾剑门在心底记了一下那个名字，‘叶鼎之，这次你会不会再次不顾一切呢？’

　　“你的意思是叶鼎之？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天启城对于他来说风险太高的，虽然陛下给叶家留下一条血脉，但天威难测是其次，光是其他权贵就不会放过他，指望着用他的人头来换取更多的荣耀。”雷梦杀一言一语地分析着，感慨道，“他还没有成长起来，只是没有成为当初那样，那最好是别来天启城。”

　　顾剑门点点头，表示的确，但他笃定叶鼎之一定会回来，他看少年人的眼光是很准的，前面有一个百里东君，现在也可以有个叶鼎之。

　　“而且，若风对他的态度很奇怪，后来我去景玉王府看了一眼，发现若风多半是下了死手的，叶鼎之估计是命悬一线，最后靠蓬莱丹把命吊着的。”雷梦杀将声音压了更低。

　　他说的也是萧若风做的，若不是叶鼎之自己命够硬，绝对死于昊阙剑下，若不是玥卿的那句“王爷的天下容得下尸骨吗？”，叶鼎之也不能轻易离开，若不是答应了她，萧若风真的动过一了百了的心思，那一瓶蓬莱丹是断然没法到得了玥卿手里的。

　　当时，雷梦杀还不清楚缘由，现在是知道一二的，说到底还是那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兴许叶鼎之的那一句凭什么，真的放大了某些东西。

　　顾剑门叹了叹息，向前走去，感慨地说着：“我倒是觉得叶鼎之一定会回来，一个能够为情发动魔教东征的人，会没有这个胆量？至于风华和那位易姑娘的事情，我不好说。”

　　“但我只知道，风华是我们的兄弟。”顾剑门缓慢而坚定地说出这句承诺。

　　“所以……”雷梦杀也明白了，礼貌地问了下去。

　　轻轻的声音，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若是叶鼎之敢来的话，你别拦我。”

　　雷梦杀笑了笑，开起玩笑来，“好，不拦你，你就是想想是自己现在实力如何，对吧？好久没动手，手生了？”

　　“有点，不过能一直这样安稳也不错。”顾剑门也不否认，但想起这几个月在天启城里和娘子的生活，倒也不错，所以也不承认。

　　雷梦杀似是无心地问了一句，“以后，你还会留在天启吗？”

　　“看她的意思。”顾剑门注视着前方正在和李心月挽着手笑意浓浓的晏琉璃，宠溺地笑了笑，脱口而出。

　　“那我可得心月多做做弟妹的工作了。”雷梦杀也是当即反应过来，随声附和道。

　　两人又恢复到正常的话题上来，不再去聊过于沉重的事情，嘴角也都渐渐上扬，看向家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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