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12:00
热到快冒烟的中午,我打完卡,推开员工通道的铁门,一股滚烫的风扑面而来,像烤箱里卷出的热浪。
我穿着白色短款T恤,黑色薄款工装裤,裤脚透气,面料轻,腰是低腰,上衣刚好露一截腰线——这是我平时最普通的搭配,图个凉快、省事、耐脏。
结果店长从我后面跟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穿这么少,不冷啊?”
我脚步顿了半秒,差点回头反问:哥,外面三十八度,你问我冷不冷?您虚成这样?
但我只是笑了一下,没接话。我知道他不是恶意,可那股子“你怎么穿成这样”的语气,还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低头扫了自己一眼:T恤不过肚脐,裤子不紧身,颜色基础,没破洞,没印花,没亮片。全店制服一脱,我穿的就是最寻常的街头女孩打扮,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可在他们眼里,好像我一旦露出点腰、点腿,就成了“刻意”“招摇”“给谁看”。
我想起早上打卡前,那几个女收银躲在货架后头,用我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
“她裤子腰那么低,一弯腰后面都看得到。”
“上衣也短,风一吹全飘起来。”
“啧,人家身材好,穿给主管看的吧。”
我当时装没听见,低头把条码一张张贴得整整齐齐,像在给她们打封口胶。
现在店长一句“不冷吗”,像把钝刀,把这些背后的嘀咕全挑到我面前。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挂笑,回他:“不冷啊,外面快四十度了,哥你多喝点水,别中暑。”
他愣了愣,哈哈两声,走了。
我顶着大太阳往公交站走,地面蒸得发软,鞋底像踩在融化的塑料上。我掏出手机,给对象发语音:
“以后我穿棉袄来上班算了,省得他们问我冷不冷。”
他秒回:“38度穿棉袄?他们怕不是脑子冷。”
我笑起来,太阳晒得眼皮发烫,我却突然不烦了。
我知道,问题不在我穿什么,在他们眼里装了滤镜——把正常的腰线放大成诱惑,把普通的短裤解读成勾引,把“我热”翻译成“我骚”。
可我懒得配合他们的分辨率。
明天我还穿这套,后天我也穿,热就热,凉就凉,我的布料只负责替我挡太阳,不负责替他们挡下流的想象。
路口红灯,我停下来,把T恤下摆随意挽了个结,让风直接灌进后背。
阳光落在腰上,像给皮肤镀一层亮晶晶的盔甲。
我眯眼盯着远处的公交车,轻轻哼了一句:
“爱看就看,看不惯就闭眼,老娘穿得是凉快,不是罪过。”
车来了,我迈步上车,刷卡,找座,靠窗。
窗外太阳亮得晃眼,我却觉得心里一片清爽——
我的衣服短的是布料,不是尊严;
他们眼睛长的是偏见,不是尺子。
就这样,我晃着一截腰,把整条夏天的热浪,披成自己的披风。
第二天上午 11:10
超市日常用品旁的“办公室”其实就是没窗的杂物隔间,日光灯嗡嗡作响,像一群围观群众。店长把门掩上,先叹了口气,然后把排班表推到我面前——更年阿姨的字迹歪歪扭扭,却精准地把我的吃饭时间砍成二十分钟。
“筱小,又有投诉,说你班次对不上,吃饭超时。”
我看着那行被红笔圈起来的数字,没接话,只觉得胃先替我回答——从七点打卡到现在,我连一口温水都没喝,面包还揣在兜里,被防损拍照定性为“卖场内饮食”。
店长补了一句:“公司规定,卖场不能吃东西,以后在外面吃完再进来。”
我听见脑子里“啪”的一声,像有人把最后一根保险丝拔了。
“店长,”我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吓人,“不是我不想出去吃,是她们根本没给我留时间。排班表是她们写的,昨天她们能悠哉吃半小时,到我就二十分钟还要扣我违规。好,制度我认,可宿舍的事我不能再忍——再忍我要疯了。”
我掏出手机,把相册怼到他眼皮底下:
• 凌晨 00:47,帘子被掀开一半,绑带垂在床杆上;
• 00:59,客厅灯火通明
还有戴口罩的女收银站在我床头,手指还揪着帘子边——那是我对象第一次帮我固定帘子时,她当着我们俩的面直接撩起来,“看看你们怎么装的呀”,语气甜得发腻,动作却比贼还快。
“我有中度抑郁伴焦虑,诊断在这儿。”我把医院盖章的单子也摊开,“医生让我远离应激源,可我睡觉都睡不安稳。她们半夜故意大声讲家乡话,以为我听不懂,一句比一句难听。我如果连在自己床上都被偷窥,那我还谈什么上班?”
我说着说着就哭,不是委屈,是终于把炸药点燃——眼泪是导火索,不是投降。
店长的笔停在半空,脸比纸还白。沉默三秒,他点头:“宿舍乱象我早有耳闻,你说的事情,我会逐一找她们谈
他顿了顿。
我抹了把脸,和梁辰转身出去。铁门一关,仓库的冷风扑过来,我才察觉自己后背全湿,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中午 12.30,我打卡下班。推开宿舍门——奇迹般的安静,客厅灯没开,更年阿姨的收音机也哑了。我爬上床,把帘子四角绑成双死扣,戴耳机,设闹钟,平躺。
两点零五分,外面有人小声说话,立刻被另一个人“嘘”回去。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不是焦躁,是胜利。
我知道,战争还没完,但至少今晚,她们得学会把脚步放轻,把帘子当边界,把“尊重”两个字写进熄灯后的沉默。
而我,终于把“心里脆弱”从软肋锻成利刃——
不再向内捅,
而是向外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