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11:26
我在打称台后面,手里攥着那卷标签纸,像攥着一截导火索。条码机“咔哒咔哒”往外吐纸,我手指却抖得对不准扫描口——屏幕上的数字糊成一片,跟我的眼泪一样。
一切都是因为那瓶水。
早上我让他帮我带一瓶常温矿泉水,随口一句:“别去她那儿结账。”——那个戴口罩的女收银,代号“绿茶”,掀过我帘子、当我面撩过我床帘、背地里用家乡话骂我“吃棒棒糖噎死”的人。他知道我讨厌她,知道我说过“别给她涨一分提成”,可他还是去了——又是她,又是那排亮着绿灯的收银台。
我看见了,没说。我憋到中场休息才发微信:“不是跟你讲过别去她那儿吗?”
他回得飞快:“就一瓶水,你想那么多干嘛?”
一句话把我点着。我语音过去,压着嗓子:“我‘想那么多’?是她先撩我帘子、先骂我、先惦记我男朋友!你倒好,主动送人头?”
说着说着,我嗓门破了,直接飙哭腔。身后顾客在催,我只能低头猛按打称键,眼泪砸在苹果上,滑出一道道亮痕。耳机里,他的语音一条条往外跳:
“你有完没完?”
“上班呢,别发疯!”
“我就买瓶水,你至于吗?!”
每一条都外放,因为卖场吵,我音量调到最大,于是整条蔬果通道都听见——我对象在骂我“发疯”。那一刻,我像被扒了制服扔在货架上,供人围观。
我手指彻底不稳,“嘶”一声,标签纸斜着撕裂。我蹲下去捡,其实是借柜台挡脸,让眼泪一次性掉个够。耳边嗡嗡作响,全是他的吼叫和吃瓜顾客的窃笑。
我抖着给他打字:
“梁辰,你考虑过我这个受害者的感受吗?
我让你别去,你去了,就是错。
我生气,你没第一时间哄,还骂我。
还选在工作场地、用外放吵架——你是想表演‘单身预热’吗?
还是想告诉那个绿茶:我女朋友很好欺负,你们有机会?”
点击发送,我直接开飞行模式,把手机反扣在抽屉里。再站起来,我用力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重新拉过一卷标签纸,对准扫描口——
“嘀!”
数字终于清楚了,1.236 kg,我盯着那串绿字,心里却跟自己说:
筱小,你可以哭,但别掉链子。
梁辰可以蠢,可以坏,可以眼瞎,但你不可以跟着失态。
下班前我不会再回他一条信息。
如果他认为“一瓶水”只是小事,那我就让他看看——
小事背后,是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安全感。
他非要给绿茶送业绩,可以。
那我就给自己送尊严——
今晚搬出宿舍,明天搬出这段关系。
哭够了,我就收拾行李。
爱情如果不站在我这边,
至少我还要站在我自己这边。
【筱小 · 15:37 打车路上】
车窗外的太阳像被谁调成了曝光过度,白得发狠。我缩在后座,把口罩拉到眼睛下面,眼泪顺着棉布往下淌,湿热一圈又一圈。
三分钟前,我给梁辰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我只是心里生病了,也想做正常人。如果你不想陪,我就自己去。我会试着放弃你。」
发完,手机静音,像把最后一点期待也按了静音。
15:02
我:要不要陪我去医院?
15:14
我:你不想陪,我就不需要你了。
15:26
我:我现在打车了。
15:29
梁辰:我现在过来。
我以为这就是转机,像电视剧里男主角抱住正在哭泣女主的镜头。结果他出现,站在宿舍门口树荫下,脸上没有焦急,只有睡眠不足的烦躁。我下车,眼泪先一步冲过去,他却往后退了半步——那半步,比耳光还响。
“我问你,”他拧着眉,“能不能别这么无语?这么脑残?”
我张着嘴,哭腔卡在喉咙,变成一串打嗝一样的抽气。原来我鼓了半天的勇气,在他眼里只是“脑残”。
我只是想告诉他:
“我情绪崩溃,我挂不到号,我喘不上气,我需要你。”
可字还没出口,就被他拍回来:“有病就是借口了吗?”
那一刻,我像被按进水里,所有辩解都变成气泡,咕噜噜往上冒,却没人伸手拉我。
15:51
他转身要走,我拽住他袖口,声音抖得不成调:“我哭到现在,你一句安慰都没有……”
他甩开,语气淡得像路人:“我不想安慰,因为让我觉得无语。”
世界忽然静音,只剩心跳在耳膜里敲鼓:咚——咚——
鼓点落处,全是碎玻璃。
16:10
我挂了心理科的号,最近的可预约是“后天上午”。护士小姐姐把挂号单递给我,轻声说:“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深呼吸,如果有自伤冲动,立刻回来加急诊。”
我点头,却连“谢谢”都挤不出。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更白了,白得像没写完的遗书。梁辰早已不见,微信停在最后一句:
——「嗯,是,就你正常,想进就进呗,无所谓。」
我蹲在路边,把脸埋进膝盖,哭到喉咙腥甜。出租车司机探出头:“小妹,还走吗?”
我抹一把脸,起身,腿麻得像灌了铅,却还是拉开车门。
“走,回宿舍。”
——不,是回战场。
——不,是回暂时还叫“家”的地方。
18:05
宿舍楼道。我拿着雨伞,帘子被我早上下狠手扯开了剩两块布在风中晃。屋里没人敢大声说话,她们大概已听说店长要“逐一约谈”。
我把聊天记录滑到最顶端,一句一句重读,像把裂开的玻璃再敲成渣——每一片都反光,都扎手。
——“你既然这么说就不要过了。”
——“让我觉得自己跟有毛病似的。”
——“我才不会想去安慰。”
——“都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不用说了。”
我哭到凌晨,眼睛肿得剩一条缝,耳机里循环着白噪音,心脏却跟打鼓一样:咚、咚、咚,每一下都在问——
“筱小,你怎么把恋爱谈成了审判席,还连被告带法警一起当?”
出租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我缩在门边,眼泪把口罩浸湿,又热又痒。梁辰坐在我右侧,中间像隔着透明玻璃。我哭到抽噎,司机几次从后视镜偷看,目光软得像在问:“姑娘,要不要靠边歇会儿?”
我摇头,把帘子拉到底。梁辰侧脸对着窗外,手指划手机,划得很快,像在删什么,又像在逃避什么。那一刻,我多希望他伸手拍拍我,说一句“别怕,检查完会好的”,可他没有。整个车程,他唯一开口是催促司机:“师傅,能快点吗?我上班要迟到了。” 候诊区
下午四点的医院,灯光冷得发蓝。预约号挂满,最早只能排到后天。我站在自助机前,泪还在掉,操作屏被我按得啪啪响。梁辰靠在柱子上,离我两步远,低头回微信,嘴角偶尔抽动,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哭到蹲下去,他把手机塞兜里,也蹲下来,却只是叹气:“别哭了,别人都看着。”
——原来他担心的不是“我难受”,而是“我丢人”。
回程
车里我彻底失控,抽噎到呼吸困难,手指蜷成鸡爪状,麻得打不开。司机递来一包纸巾,小声说:“姑娘,先擦擦,喘口气。”梁辰这才伸手,却不是抱我,只是抓住我手腕,像怕我乱动,又像给自己找支点。我甩开,他皱眉:“你别这样,我真的好累。”
4. 宿舍楼梯口
我提出请假,他一句“随你”,转身先上楼。我蹲在楼梯间,把脸埋进膝盖,给店长发语音,声音抖得不成句:“我今天请一天假……身体不舒服。”店长问起来,梁辰只说他批了,请半天假,并告知店长,关掉手机,抬头发现声控灯灭了,黑得像口井。
我把我们最后的语音转文字,删掉了语气词,留下赤裸裸的逻辑——
• 我:我需要安慰,我心理生病。
• 他:我不想安慰,我觉得你烦。
• 我:我哭到崩溃,你无动于衷。
• 他:我做什么都是错,那就算了。
原来“算了”两个字,可以这么轻,又这么重。
后天检查
我设了闹钟,备注只写两个字:自救。
梁辰答应陪我去,但附加一句:“早点完事,我下午还要补班。”我点头,没再回。
我忽然明白,陪诊不是恩赐,是我用“迟到”换来的交易。
7. 给自己的备忘录
1. 药可以治激素,治不了冷漠。
2. 检查的是大脑,不是良心。
3. 分手比抑郁可怕,但比“被最亲的人捅刀”安全。
4. 哭是排毒,不是求饶。
我关掉手机,把仅剩的四片卸妆棉全糊在脸上,擦得眼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