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安逸没事儿就去宫里帮安澈批奏折,忙得脚不沾地。
每日的药都是闭月熬好送进宫,安逸借口出来悄悄喝掉。
今日闭月来送药,路上好巧不巧碰到了林念,本想躲一躲,却不料林念先一步看到了他。
“闭月,手里提的什么?”
闭月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念瞧他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直接伸手去拿食盒。
这一举动吓得闭月连忙躲闪,不躲不要紧,这一躲,身后的宫人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不听皇后娘娘的。
躲完的闭月也反应了过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到底在整什么幺蛾子?食盒里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闭月本来嘴就笨,现在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懊恼,早知道让羞花来好了。
林念轻移莲步,走到闭月面前,掀开食盒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玉碗,没什么奇怪的。
“这是什么?”
闭月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内心天人交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林念眯了眯眼,提高了声音。
“说!”
闭月吓得一抖,药差点撒出来,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闭月心一横眼一闭,铿锵有力的说出了一个字。
“药!”
“药?”林念打开碗盖,一股浓浓的苦味就飘了出来。
“什么药把你吓成这样?”
就在闭月快崩溃的时候,安逸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本来想喊阿娘,可看到后面的宫人们,又急忙改了口。
“阿,母后,这是怎么了?”
林念看见安逸,立马换了张笑脸。
“这闭月也不知是怎么了,看见我就躲,这食盒看得跟宝贝一样,我问了半天支支吾吾地不好好说话。”
安逸心中庆幸,幸好来得早,不然闭月指不定说点儿什么呢。
“这是给我的,章太医给我开的补药。前段时间瘦了不少,现在补回来。”
林念闻言点点头,确实该补补,她怎么都没想到。
“既然是补药,有什么不能说的?”
安逸往前走了两步,把闭月挡在身后。
“他就是不如羞花会说话,我回去让他好好跟羞花学学。”
“行了,我去给宁儿送绣花样子,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就喜欢缝香囊。”林念怎么不知道他这是在给闭月打圆场,本来也没什么事儿,顺着话下来。
安逸点点头,目送着林念走远,才重重喘了口气。
闭月已经站起来,端着碗走到了安逸身边。
“少主,药。”
安逸端过玉碗,一饮而尽,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嘱咐道。
“等下去太医院,让章太医开张滋补的方子,拿了药再回去。”
“是。”
闭月收好玉碗,拎着食盒去了太医院。章华得知来意,瞬间明白了安逸的意思,连忙写了张养身的药方,又拿了些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给闭月。
果不其然,闭月前脚刚走,林念身边的嬷嬷后脚就进了太医院。
“真的是养身的药方?”
嬷嬷点头应是。
“老奴已经让其他太医看过了,确实是养身的。”
林念彻底放下心来,不怪她多想,安逸跟闭月的样子实在没办法让人相信。
“那就好,这孩子自从回来,整日待在承光殿批奏折,偶尔休沐也是往军营跑,想见他一面都难。”
嬷嬷在一旁小心劝慰:“这不说明太子殿下长大了,懂得以国事为重了,娘娘该高兴才对。”
林念摇了摇头,她更希望安逸像以前一样,围在自己身边撒娇,说着今日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
那时候的安逸鬼灵精怪,那点儿心思都写在脸上,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哪像现在这样,还要她去猜。
“人长大了,高兴的事儿就少了,烦恼也就多了。”
时间转瞬即逝,一场大雪迎来了新的一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从早到晚都能看到缕缕白烟,孩童清脆悦耳的笑声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安逸从宫中回来,看到挂满红绸的东宫,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
老赵这时端着一盘珍珠走过来,笑得嘴都合不拢。
“殿下回来啦,晚膳已经备好了,就等着您了。”
安逸指了指着柱子上的红绸,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珍珠,问道。
“这是?”
“哦,这不是马上除夕了,城中百姓每家都送来了红绸,还有这珍珠帘,是各家珠宝铺一起做的,我正要挂到您寝殿去呢。”
安逸勉强撑起一抹笑,红绸就算了,这珍珠帘实在没必要。
正要阻止老赵,羞花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少主,炎国特使来了。”
安逸纳闷,这个时候,炎国派特使来干什么?
羞花看了看老赵,有些欲言又止。安逸见状,支开了老赵。
“老赵,你去挂珍珠帘吧。”
“是。”
等老赵走后,安逸看向羞花,拧着眉问。
“这下可以说了吧。”
“我听闻,是为了和亲一事。”
安逸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想起之前在炎国时为了找到即墨离而答应琪雅的事,转身就往宫里跑。
“少主!你等等我!”
羞花跟着跑了出去,刚取了酒回来的闭月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跑了出去,酒都来不及放,抱着两坛琼浆玉露跟在后面跑。
安逸一口气跑到了承光殿,承光殿的太监说安澈去了林念的寝宫,安逸又往后宫跑去。
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到了林念寝宫时,衣冠凌乱。
闭月羞花帮他整理好衣裳,这才让嬷嬷进去通传。
安澈听到安逸来了,心下了然,刚出宫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估计已经知道炎国特使的事儿了,叹息一声,让嬷嬷把他带进来。
安逸携着一身冷意走了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
“阿爹,炎国是来说和亲的事吗?”
安澈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了,愣怔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安逸此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林念瞧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心疼,上前拉着他坐下。
“你若是不想娶就不娶,两国交好不一定非要和亲。”
安逸眼珠动了动,长了张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当初是他亲口答应的琪雅,用即墨离的下落换两国和亲,他不能言而无信,也不能让阿爹阿娘难做。
良久,安逸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说。
“阿爹,我愿意和亲。”
安澈都已经想好怎么跟炎国特使讨价还价了,没想到安逸居然答应了。
“无忧,你不用勉强自己。”林念心疼地抚摸着安逸的脸,他们还没有弱到用儿子和亲来换取邦交。
“你阿娘说的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想娶就不娶。”
安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语气尽量轻快地说。
“我不勉强,我在炎国的时候见过琪雅公主,长得国色天香,又聪明伶俐,能娶到这么个好姑娘,我有什么好勉强的。”
林念仔细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说的真假。
“就这么定了,阿爹阿娘,我回去了。”
安逸急匆匆地出了门,他实在装不下去了,林念的目光像是能将他看穿,再待下去,他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再动摇。
闭月羞花见他出来,一人捧着一坛酒迎了上去,眼神里满是担忧。
“少主。”
“回去吧。”
安逸一言不发地往回走,闭月羞花也没敢再说话,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东宫。
闭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羞花,羞花还在担心安逸,没有理他。
闭月见他不理自己,不死心地又碰了碰,这下弄得羞花也不耐烦地撞了回去,两人就这么在安逸身后撞来撞去。完全没注意到安逸已经停了下来,正盯着他们看。
“要是把琼浆玉露摔了,罚俸十两。”
闻言,两人身子一僵,连忙站好。
“明日休沐,今晚陪你家少主一醉方休。”
“啊?”
“啊什么啊,不愿意?”
两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觉得不对,又像小鸡啄米般点头。
房间里炭盆烧得很旺,三人喝到一半觉得太热,便把外衣脱掉,穿着中衣继续喝。
闭月酒量最差,没喝几杯就开始晕头转向,羞花比他强一些,喝了半坛才有些上头。
喝醉的两人靠在一起,开始互相揭老底。
“你八岁时尿床,还是我给你洗的裤子。”羞花说着八,手里比着九,平日里精明的眼神,此刻带着些呆滞。
“胡,胡说!明明是你,你小时候长得像姑娘,少主还专门给你买了罗裙,结果你撩起裙摆撒尿,吓跑了一群小宫女!嘿嘿嘿嘿嘿嘿嘿。”
闭月红着脸傻笑,被羞花扇了一巴掌。
安逸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听他们讲对方的糗事。
“你,你之前帮少主给那个什么离传话,结果被人家教训,一头撞,撞到树上,才在额头上撞了个大,大包。”
“怎么可能!我,我那是让他,要不是少,少主喜欢他,我肯定把他打得满,满地找牙!”
原本脑袋晕沉沉的安逸在听到即墨离的名字,几乎是瞬间,眼神变得清明。哪怕是一个字,也能轻而易举地将那些过往再次勾出来,将他的心再次凌迟一遍。
心口隐隐传来阵痛,安逸拿起酒壶直接灌进嘴里。
醉了吧,醉了就不会疼了。
闭月羞花已经失去意识靠在一起睡了过去,安逸一个人抱着酒坛疯狂地想要灌醉自己,可越是想醉,越是清醒,越是想忘,就越是刻骨铭心。
屋外寒风阵阵,刺骨的风从京城吹到了姑苏,此时的即墨离依旧困在姑苏,双手被铁链磨出了鲜血,也没能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