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正定府时,安陵容的绣品终于完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专注力似乎强了许多,哪怕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也丝毫不影响她的飞针走线,且刺绣的速度亦是快了不少,丝滑的将绣品完成了,这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幅绣品还是她在现代时,看过的一本小说中所描述的样式,是那本小说里出自女主之手的绣品样式。对于那篇小说的具体内容她已经模糊,但是,关于那绣品的生动描绘却令她印象深刻。
这是因为,她当时便萌生了复刻这幅绣品的念头,并为之做了不少准备,所以自然对这幅绣品记得很是清楚。
身为美术专业的学生,她对色彩的运用有着独特的敏感与兴趣,而这幅小说中所描述的绣品恰好激发了她的兴趣。为了能将其复刻下来,她特意找了为刺绣师傅,钻研起了刺绣。
学了三年,才觉得小有所成。虽自知技艺尚不及刺绣的师傅们那般炉火纯青,但她觉得自己但也能够勉强绣出几分小说中描述的神韵来。然而,命运弄人,还没等她正式动手开始绣这幅作品,一场突如其来的穿越便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她在现代没完成的事,穿越一遭倒是将她为其努力了三年的绣品完成了。她凭借着记忆根据小说里的文字描述,先将其描绘下来,然后在绣成绣品,效果如她所想的那般,很好。
找了客栈安顿好,见时间还早,安陵容便让萧姨娘和灵之带上绣品,与她一同去绣庄将所有绣品都卖出去。
正定府最负盛名的绣庄中,两名伙计小心翼翼地展开安陵容的杰作。白色的锦缎上跃然呈现着一幅奇诡景象:一只形似狮马却独具特色的神兽盘踞其中。它身披鳞片与鬃毛,双目圆睁,怒吼震天,口中烈焰腾腾,四蹄踏于莲花之上,浑身金线勾勒,其威严凛凛,令人不敢直视。而在这一派凶猛气象之上,竟端坐一位菩萨。她身披轻柔白纱,一手轻捻杨柳枝,另一手稳捧玉净瓶。菩萨的眼睑微垂,唇角似乎带着一抹笑意,却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那神情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悲悯与超脱,与下方凶兽形成了鲜明而又和谐的对比,仿佛在这方寸之间,便容纳了世间的万千情感。
此时绣庄里的客人却是不少,众人听绣庄到掌柜的惊呼声,皆齐齐看了过来,被这头栩栩如生的猛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它那黑里透红的双眸中燃烧着火焰,而这火焰般炽热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似要择人而噬;血盆大口张开作咆哮状,一排排锋利的牙齿森然林立,在微光下泛着寒光,令观者胆寒心惊;脖颈上的鬃毛浓密厚实,丝丝缕缕地飘荡着,仿若带着生命的韵律,似乎伸手触摸便能感受到那蓬松柔软的触感;覆盖全身的鳞片从纯黑色渐变为浓烈的正红色,其间夹杂着丝丝金线,于幽暗处隐隐闪烁出光芒;待到金红二色蔓延至尾巴时,已化为真正的火焰,四爪如钢刃般锋利,踏在四朵盛开的莲花之上,更有熊熊焰火自口鼻喷涌而出,此景仿若神魔降世,令人叹为观止。
这猛兽面目狰狞,凶悍之态尽显,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伟力。只那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腿脚发软,肝胆欲裂,心中满是无尽的恐惧。然而,在那猛兽背上,竟端坐着一位面貌安详,神态慈和的菩萨。菩萨的法衣于空中飘荡,似有一缕清风随其而动,这缕清风轻轻拂过,仿若将那猛兽周身的烈焰一点点浇熄。这般景象映入那些瑟瑟发抖的路人眼中,恐惧瞬间被驱散,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所谓大慈大悲、降妖伏魔,大抵便是这般震撼人心又充满慈悲的力量吧?
这幅绣画仿佛被无形之手从中分割为两半,下部是咆哮的猛兽,上部则是安然端坐的菩萨;下部弥漫着凶恶的气息,上部则散发着慈悲的光辉;下部是燃烧着炽热的烈焰,上部则是轻拂着清凉的微风。两种全然相悖的形象与风格,在此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的交融于一体,共同铸就了一幅色彩浓郁、风格鲜明得令人过目难忘、针法灵动的绝世之作。
“这是观音大士和他的坐骑金毛犼!”一位围观的客人看着绣作,表情惊讶地喊了一句。
围观绣品的人中也有一些佛教徒,时常吃斋念佛,闻得此言口里念念有词,表情激动难耐。
在此之前,他们对观音大士和金毛犼的认知,仅停留在寺庙中庄严肃穆的佛像之上,或是祖辈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之中。观音大士与金毛犼究竟有着怎样的真容,这世上的芸芸众生皆无从得知,那是一种带着神秘色彩的未知。
然而此刻,当目光触及这幅绣画,他们便明白了。只见那观音大士在绣画里端坐莲台,眉目间满是慈悲之色,仿若能透过绣线传递出无尽的悲悯与圣洁,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勾勒出了祂的庄严法相。再看那金毛犼,它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狰狞的面容上透着凶悍,双眸犹如燃烧着幽冷的火焰,似是从远古洪荒之地走来的恐怖存在,一改往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朦胧印象,让人深刻地意识到,它果真如传说那般由僵尸所化,是世间少有的凶物。
那些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神佛与猛兽,仿佛冲破了云霄的屏障,骤然降临现实。这一幕带给众人前所未有的震撼,仿若梦幻中的景象在眼前真实地展现,令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每一双眼睛里都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这番动静又引来了不少行人进内,皆震惊地看着这副绣品。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敬畏开口道:“这观音大士莫非是活的?不论我移步何方, 祂的双眸始终紧紧相随,那目光仿若能洞穿虚妄,直直望进我的心底,仿佛看得见我一般!”
“真的,真是如此啊!”周围的人纷纷附和道。
众人早已注意到,观音大士那微阖的双眸中仿佛有灵光在悄然流转,无论从哪个方位望去,都能感受到祂的目光似是温柔地凝视着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所以绣庄里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懂行的人面前,自然在这栩栩如生的绣画之外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幅绣作囊括了诸多绣技,色彩的运用大胆而巧妙,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似要从那锦缎之上迈出。构图布局时而紧凑得令人屏息,时而又以留白予人无尽遐想,真乃不可多得的佳作。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副绣品带来的震撼时,一位原本前来看热闹商人却心思活络起来,高声喊道:“这位掌柜,我出五千两银子买这幅观音大士图!”
听见那声音在寂静中骤然响起,众人仿若从梦中惊醒,刹那间,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交织成一片喧腾。眼前这幅画卷,佛光霭霭,普照四方,灵性几欲破出,这般绣品,谁人不想纳入囊中,珍而重之地藏于家中?古语有云:“真者为上,真则生灵。”此像逼真,观音大士的眼眸似含悲悯,微微流转,座下金毛犼抖动鬃毛,仿佛下一刻便要跃然而出,活灵活现。此物若置于家中,朝夕供奉,定能凝聚出无尽灵韵,庇佑家宅安康。
之前就在绣庄里看绣品的几位贵妇坐不住了,纷接连竞价:“我出六千两!”
“我出七千两!”
“我出八千两!”
“一万两。”一道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待看清是谁出价后,便都纷纷闭口,不再叫价。
被人群挤到角落的萧姨娘和灵之直接看傻了,安陵容却情不自禁地搓搓手,按捺住内心的小激动。她终于要有钱了,也能在京城凭租一间小院暂时落脚,不用再住客栈了,还有衣裳首饰什么的也能选些好的了。
果然,越靠近京城,识货的人越多,富贵人家也多,最主要的是舍得花钱啊!
还好,她今日出门带了面纱,又用化妆修改了自己的眉眼面容。待她明日离开正定府,以后便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等她入了宫,日后谁还会知道这幅绣品是出自她的手呢?
真是感谢原身同其母学的一手好绣工啊,加上她钻研了一段时日的刺绣,又有着原身刺绣时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再结合她的学美术功底,几相结合,才能让这幅绣品如此活灵活现,卖出如此高价。
那幅观音大士像,最终被总督夫人以一万两的价格买走。
在场的贵妇和客商不是没有比她更有钱的,但她身份最为贵重,又是直隶总督的夫人,在场的谁又有那个胆子敢得罪她?
观音大士像被买走后,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绣庄又恢复了清静。
萧姨娘忙不迭的将银票收好,安陵容看着掌柜抱歉道:“掌柜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这……”
做生意的人是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加之这幅绣品是被总督夫人买走的,掌柜的自是不敢有任何意见,笑着道:“这也是小姐的这副绣品精妙,才得了总督夫人的青眼。”顿了顿,又小声问道:“不知小姐可还有其他绣品?”
安陵容对灵之招了招手。
掌柜的见状,怕又发生刚才的事,忙请安陵容到内间说话。
这次安陵容拿出的绣品是百花图样式的屏风,虽不如方才的观音像,但也是精品。
这副百花图样是原身绣的,已经完成了七成,剩下的是她绣完观音像后补完的,不过她又将图样做了一些调整。想来原身也打着和她一样的主意,想要卖幅绣品挣些银子,到了京城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至于原身到了京城为何银钱还是不称手,估计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原身绣的这幅绣品没有卖出去吧!
最后这副百花图屏风被掌柜的用三千两买走。
今日绣品一共卖了一万三千两,大多都是银票,倒是方便携带了。
安陵容本想银票都存入钱庄,但又想到两日后进京又要取出来,有些麻烦,最后决定还是就带在身上。
坐着马车在城里兜了几圈,确认没人跟踪,安陵容一行人才回了客栈。
回到房里,萧姨娘和灵之一脸激动。安陵容心里也激动,但面上还稳得住,坐着悠闲地喝茶。待萧姨娘冷静下来后,才让萧姨娘在她衬衣内缝制个袋子,将银票都装了进去,贴身带着。
财不外露,哪怕手里有了不少钱,安陵容等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吃穿用度,没有什么变化。
三日后,安陵容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这次安陵容让车夫打听了环境治安好的客栈暂时入住,待安顿好了以后,又根据车夫打听来的地址去了租房的商铺,最后租下了一座环境、治安,以及位置都还算不错的小院。
第二日,一行人就搬进了小院。车夫要等她入宫后,才载萧姨娘回松阳,所以便住在小院的门房里头,暂时充当了跑腿以及看门的,自然是要再加些银子的。
离选秀还有几日,好好的休息了一日,安陵容便带着萧姨娘和灵之去了布庄,选了几身不错的衣料。这些布料既不会太寒酸让人瞧不起,又不会与身份不相符太过出挑,自然也给萧姨娘和灵之买了两身料子回去做衣裳。买完衣料,又去买了些首饰和胭脂水粉,接着又去钱庄用银票换部分现银,又将一些大面额的银票换成小面额的。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安陵容便全身心投入到做衣裳上,为自己接下来的选秀做准备。
先前忙于赶路,又一心为了刺绣赚钱,安陵容还未曾仔细端详过这具身体的容貌与气质。此刻,为了在选秀之日呈现出最合适的装扮,她坐在镜前,凝神细视原身的容貌,思索着如何打造出与此躯体最为契合的整体造型。
原身的身姿纤盈、皮肤白皙如脂玉、脸如小小的荷瓣、眼睛大而温柔,目光从密密的眼睫后面探出来,给人一种怦然心动的楚楚之感,又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这副小家碧玉的柔美淡颜系长相或许在一众妍丽明艳的秀女中看着不怎么出彩,但是胜在身上散发着那种看似柔弱,实则又带着倔强的气息,就如同春日里伺立的杏花,既娇俏又惹人怜爱。
其实说白了,就是妥妥的一副顶级小白花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最为出彩,眼眸如同小鹿般清澈温柔,睫毛浓密,目光中带着楚楚动人的柔情。
若是要具体形容,那就是有几分像她在现代时看过一部电视剧里,姓霍的某女演员饰演的一个叫乌云珠的角色,就是那样楚楚动人却又内心倔强的小白花气质与长相。
这样长相的女子或许更容易获得男子的好感与保护欲,但是太后就不见得会喜欢这样的长相了,毕竟太后似乎更喜欢如沈眉庄那样大气端庄又明媚秀丽长相的女子。所以选秀那日她的妆容上要弱化一些这股楚楚可怜的气息,若惹了太后的不喜,只怕她容易被撩牌子。
因着原身的容貌特点,安陵容选了若竹色暗纹料子裁制选秀那日穿的衣裳,上面又绣了些折枝花纹样。既保留了她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婉约,却又让整个人的气质清爽干净。原身肤色本就白皙细腻,穿着若竹色的衣裳也正好是相得益彰了。尤其是在这样炎热烦闷的天气下,看多了姹紫嫣红的艳丽,这样清爽又不寡淡的打扮,倒叫人觉得舒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