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低着头跟着前面的队伍,虽然好奇三百年前紫禁城的华景,但是终究不曾张望。
片刻,秀女们跟着引路的嬷嬷进入体元殿旁的宫苑,太监宫女们慢慢退到角落里候着,安静的宫苑里渐渐有了柔声细语的低低交谈声。三三两两的秀女聚集在一起低声说话,个个面上端庄柔雅,姿态妍丽,真是一幅百花齐放的盛景。
秀女会分成六人一组,由内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留在此处等候叫名字。
安陵容先是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开始四处搜寻甄嬛的身影。她的视线在一群秀女中扫过,最后落在一个正静静的站在角落的美人身上。只见那红墙下的余荫处,有一佳人正倚着放盆栽的石墩发呆,那就是甄嬛了。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安陵容朝着甄嬛所在之处缓缓走去。待离得近了,脸上挂上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轻声道:“这位姐姐,日头炎炎,我观此处很是凉爽,不知能否在此处避避太阳。”
甄嬛闻声回神,却见一女子身着一袭清雅的若竹色旗装,绾着小两把发髻,簪着的双蝶玉钗翩翩若飞,珍珠耳坠在烈日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鬓边的秋海棠更显勃勃生机,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幽幽暗香。肌肤白皙,面容虽不算绝色绝艳,但自有一股温婉清韵的楚楚之姿,此时正温柔浅笑地看着自己。
见甄嬛不语,安陵容脸颊染上绯色,语带歉意:“可是我打扰到姐姐清静了?”
甄嬛微微笑着,婉声道:“没有。这位姐姐孤身一人,我也是孤身一人,咱们正好做个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应对无措。”
安陵容面露感激,满目真诚地看着她,谢道:“多谢姐姐。我叫安陵容,家在松阳,第一次到京城,又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作伴说话,心中很是有些不安。难得姐姐不嫌弃,愿意与陵容作伴说话。”
甄嬛笑道:“咱们都是待选的姐妹,理应互相关照。”
“姐姐说的是。”安陵容细细看她两眼,微笑着说:“姐姐今日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尔不群。”
甄嬛眼光微微一闪,面上的绯红让她显得更是娇艳几分。她连忙轻声说道:“新秀姝色佼佼者甚多,我姿色不过尔尔,姐姐谬赞了。”
“是姐姐太过自谦了。”安陵容真挚道:“我倒是觉得姐姐一定能如愿以偿。”至于如什么愿,端看甄嬛如何想了。
甄嬛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那甄嬛就借姐姐吉言了。”
两人互道姓名与年龄后,便打开话匣聊了起来。安陵容与甄嬛说起了来京时一路上所见的趣闻,逗得甄嬛捂嘴直笑。说到兴头上,两人天南海北,奇闻异事的聊了起来,关系也不知不觉间渐渐拉进。两人正聊得欢愉,却在这时听到一道声音响起,“嬛儿,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安陵容和甄嬛双双转头看去,就见一位身着玫瑰紫缠枝菊纹衣裳,如漆乌发梳成一字头,髻边插一支累丝金凤步摇,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的女子笑盈盈走了过来。不用想,这应该就是沈眉庄了。
只见沈眉庄走过来执着甄嬛的手,面含喜色道:“嬛儿。早就听说妹妹中选了,可就是一直不得空见你。”
甄嬛回握沈眉庄的手,含笑道:“姐姐远道过来一定很辛苦吧!”
沈眉庄微笑着说:“在京里休息了这些日子,早已经调养过来了。”
甄嬛感叹道:“如今你住在自己家京城的宅子里,不比从前住在外祖家,一墙之隔见面也方便。”
“是啊!”沈眉庄也叹道:“可是我还总想着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呢!”
沈眉庄这才发现甄嬛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女子,疑惑道:“嬛儿,这位是……”
甄嬛笑着介绍,“眉姐姐,这位是陵容。”又向安陵容介绍,“陵容,这位是眉庄姐姐。”
安陵容福了福身,大方得体道:“眉庄姐姐好。”
沈眉庄欠身回了礼,微笑道:“妹妹不必多礼。”她转头问甄嬛,“你们方才在说呢,老远我就瞧见你笑颜如花。”
甄嬛道:“陵容方才在同我说她一路进京时所见的趣闻。”
“是呀,”安陵容舒眉展笑,“妹妹一路行来,见了不少趣事,其中有一件……”
原先是两人说话,这会子成了三人。安陵容看过的小说不少,随意挑了个不犯忌讳的,又代入这个时代背景改编了一下,与甄嬛和沈眉庄两人说起了故事来。两人听的津津有味,又被故事里的反转弄得一愣一愣的,连呼没想到。
正说到精彩之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绿色绣蟒太监服的太监走了进来,声音不大不小:“传安陵容、易冰清、江如琳、戴莹、刘莲子、戚思琴,六人觐见。”
甄嬛正听得兴起,听到太监传唱安陵容的名字,可惜道:“看来今日妹妹的故事听不完了,日后若是有机会,再听妹妹说完。妹妹快去吧!”
沈眉庄笑道:“希望妹妹心想事成,一朝扬眉。”
安陵容福了福身,“多谢二位姐姐,希望咱们还能有缘再见。”说罢,转身跟在领路太监身后离开。
待安陵容离开,沈眉庄才好奇问道:“你与她今日才见,怎么便如此合得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甄嬛微笑说道:“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安氏虽然出身不好,但进退有礼、相貌虽不算出众,却又别有一番清丽柔婉的楚楚风韵,或会入选。妹妹无心入宫,万一安氏得选,姐姐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后宫佳丽甚多,安氏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嬛儿一番愚见罢了。”
沈眉庄动容,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叹:“嬛儿,多谢你这样为我费心。只是你如此美貌却无心进宫,若是落入寻常人家真是明珠暗投了。”
甄嬛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况且嬛儿愚钝,不惯宫中生活,只望姐姐能青云直上。”
安陵容一行六位秀女走到大殿外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向圣驾,却不敢抬头,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后,才一一出列参见。
因为知道甄嬛这会子的心思,所以她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接近甄嬛。也知道甄嬛不管是为了沈眉庄,还是为了自己也罢,总之都不会直接拒绝她的靠近。
前面有五人相继被赐花撂了牌子,唱名太监最后道:“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脱列而出,身姿轻盈跪下,低头福了一福,声如山泉般干净清脆,仿佛能洗涤炎热久坐后的烦闷,“臣女安陵容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千岁吉祥。”
果然,坐了一上午,觉得烦闷又枯燥的皇帝闻得这如溪水潺潺的清脆之声,只觉心中烦躁被抚平不少,不耐烦的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而且他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听过,遂蹙眉细细思索起来。
细细回想之下,发现这女子的声音似乎与纯元皇后的声音颇为相似,他一下来了兴趣,朝跪着的女子看去,看多了浓烈艳丽、姹紫嫣红的秀女,突然看见这女子清新而雅致的打扮,只觉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太后看其打扮的清爽又不失雅致,规矩也不错,便道:“安陵容?心思到巧!”
“多谢太后夸赞。”安陵容低下头,规矩而谦恭微垂着头,没有因为太后的话而欣喜失了礼。
秀女都挑选了一半,除了一个富察氏以及按着旧俗选的博尔济吉特氏以外,皇帝便再没挑中一个合心的秀女,难得见皇帝对此女不反感,紧锁的眉心也舒展了不少,太后点了点头,道:“倒是知礼!”
想着这个叫安陵容的秀女家世低微,且没有背景,不会对皇后构成威胁,容貌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选入后宫倒也不错,太后便侧头看向皇帝,问道:“皇帝,你觉得如何?”
皇帝觉得安陵容的样貌虽不算一等一的出挑,却自带一股子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似水的韵味,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不仅看着让人觉得分外舒心,也有了些保护欲。再者,此女的声音似乎又与纯元的声音有六七分相似,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纯元温柔切切地唤他“四郎”了,若是能听此女用与纯元极相似的声音唤他四郎,倒也能让他得些安慰,自然是想让此女入宫的。
他侧头回看太后一眼,见太后似乎没注意到此女的声音与纯元的相似,他自然是也没打算挑明心中那隐秘心思,只是可有可无的轻笑一下,缓缓道:“既然皇额娘喜欢,就留下如何?!”
太后诧异地看的皇帝一眼,遂点头道:“那就留下吧!”
安陵容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枉她为了迎合太后和皇帝的喜好,特意在装造上下了一番工夫。到了太后这个年纪,自然是不喜太过花枝招展,又妖妖娆娆的女子 ; 而皇帝不喜艳俗的女子,偏爱雅韵又不失才情的女子。再一个,她知道原身唱歌时的声音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似,便特意去找唱歌时的声调、嗓音、气息等,又教习了许久,才有了如今连说话时也与纯元皇后声音相似的效果。
加上如今正值秋老虎,天气依旧闷热,太后与皇帝已经坐了大半日了,心中自然觉得闷烦。她这一身清爽打扮自然会给人眼前一亮之感,在一众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又艳丽的姹紫嫣红中,更容易让人觉得清爽舒心了。
而且只要面上她规矩知礼,合了太后的心意,暗中又特意模仿纯元皇后的声音,吸引皇帝的注意,这样多管齐下,加之原身的身份还是个重要的配角,如此一来,能入选的几率便又更多了几分。
见太后与皇帝点头,唱名太监高声道:“安陵容,留牌子,赐香囊。”
安陵容规矩地磕了个头,婉声道:“安陵容谢太后、皇上恩典。”说罢,起身接过太监递来了香囊。
皇帝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一个太监躬身上前道:“小主,请跟奴才来!”态度比之前领她过来的太监多了几分的恭敬。
安陵容福了福身,便与这一组的其他五位落选的秀女一同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