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才四更天安陵容就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是进宫后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非同小可。一宫的下人都有些紧张,伺候得分外小心周到。
灵之与宝鹃手脚麻利地为安陵容上好胭脂水粉,宝鹊在一旁捧着一盘首饰。
安陵容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说道:“梳寻常的小两把头即可。”这是宫中最寻常普通的发髻。
见发髻梳好,宝鹊端了首饰上来。安陵容挑了菊花簪,如今是秋天,这菊花簪既合时令,颜色也朴素大方,另一侧的发髻上别一只银镏金的草虫头。又挑一件浅粉色流彩暗花宫装穿上,颜色适合她却又不出挑显眼,怎么都挑不出错处的。
她是这次秀女里唯二得了封号的,宫里又都谣传她是得了太后青眼,今日觐见必然也是会惹人关注一二的,加之又有华妃在场,不宜太过引人注目,还是低调些为好。
最好的是既不惹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怯懦卑微,叫谁都想上来踩一脚,中不溜的才是最好的。
一切准备妥当,小轿已候在门口,安陵容扶着灵之的手上了轿,小术子和灵之两人随在轿旁一路跟了去。
安坐在轿里的安陵容却心中感叹着 : 也就今日头一次觐见有轿子坐了。待今日过后,往后出行想要有轿撵,除非是皇帝特赐,亦或者已是一宫主位的嫔位才行了。否则不管去哪里,都要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过去了。
在安陵容想着今日觐见会发生的事,以及若是华妃注意到自己,该如何应对之时,就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喊:“景仁宫到,请柔答应下轿。”接着小术子挑起了帘子,灵之上前扶住安陵容的手,一路进了景仁宫。
不多时新进宫的秀女全都到了,安陵容看了一眼站位,又垂下眼睑。她可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声提醒甄嬛的站位有问题,凭白将这屋里的秀女和宫女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显得她比皇后宫里的宫女更懂规矩似的,这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待会儿会不会有后妃发现甄嬛的站位不对,直接指出来,还是一如剧情里那般无人注意这事,这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只要注意自己不犯错就够了。甄嬛有女主光环,能化险为夷是常态,而她若是被人指出错处,那就不一定能安然无恙了,毕竟她没有女主光环保平安呀!
不大会儿工夫,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密密的脚步声,一阵环佩玎珰,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
众人忙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头上戴着紫金翟凤钿子,穿一身金赤色绣凤穿牡丹的氅衣,气度沉静雍容。示意众人起身后,遂笑容可掬地道:“妹妹们今日都来得这么早,在宫里面的生活还习惯吗?”
站在殿中的众秀女齐齐答道:“承蒙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皇后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正准备开口继续说点什么,却在这时见华妃扶着颂芝的手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漫不经心问道:“本宫来得不算晚吧?”
闻声,除皇后外,端坐着的妃嫔们与一众新进宫的小主一起给华妃请安,就连生了三阿哥的齐妃也起身行了平礼,可见华妃在宫里的地位。
皇后眸色深了深,脸上的笑意依旧端方慈和,似乎对华妃的晚来没有一点不悦。
华妃轻扫了行礼的众秀女一眼,走到皇后身前微微屈膝,敷衍地福了福身,“给皇后请安。”
对于华妃那敷衍的态度,皇后好似没看到一般,微笑道:“妹妹平身吧!”
华妃刚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皇后的马前卒齐妃就忍不住开口挤兑:“华妃妹妹来得这么晚,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啊?”
华妃不仅没有因为齐妃这话变了脸色,反而有些得意起来:“皇上昨晚看奏折看晚了,本宫就陪得晚了点。”她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珠翠,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得宠宣之于口:“今儿早上皇上偏不让本宫起得早,所以就迟了。”
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颜如花地朝皇后看去,似挑衅般的问道:“皇后娘娘不生气吧?”
皇后微微一笑,道:“皇上连日忙于朝政,难免会疏忽妹妹,所以要格外疼妹妹一些,今日既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往后咱们也多几个做伴之人了。”
见华妃的脸色微变,皇后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
安陵容自然是佩服皇后的厉害,不仅知道华妃的痛处在哪儿,更是短短一句话就狠狠扎了华妃的心,还成功的让华妃将怒火与注意力转移到了她们这些刚进宫的妃嫔身上。
哪怕一早就知道皇后的手段,可没有身临其境之时还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顶多就如理中客般随口点评一二。事到如今,直面皇后的佛口蛇心与诸般手段时,才叫她真真知道了什么叫背脊一凉,头皮一紧,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着了皇后的道。
众人皆垂目安静听着皇后与华妃你来我往的机锋,偏偏这时有人按捺不住,嘀咕道:“这华妃这样声势浩大的,是做给谁看啊?”
都不用抬头看,安陵容也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的人是谁了。除了脑子缺根弦,弄不清现下是个什么情况的夏冬春外,便没有旁人了。
听听夏冬春这话,不就是妥妥的在讽刺华妃得势便猖狂吗?难怪华妃格外不喜夏冬春,哪怕明知她是个蠢的,找着机会也要严惩了她去。
安陵容暗想,就凭夏冬春刚入选就在华妃面前挂了号,后面又因新人进宫,皇后与华妃分别赏赐东西下去时,她奉承皇后的同时还挤兑了华妃,加上方才又说了那样的话。就算没有后面她们与夏冬春闹的那一出,找到机会华妃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夏冬春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行事,在华妃眼里就是在挑战她的权威。这叫华妃怎么能忍得了,今日忍了夏冬春去,日后岂不是要被其他妃嫔都踩到脸上去了。
因着夏冬春这话,殿内一静。华妃凌厉的眼风朝夏冬春扫去,见她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华妃就觉着这就是个蠢的。当着众人的面她同这样的蠢货计较,没得失了自己身份,是以又收回了眼风。可就这么当做无事发生也让华妃心里不爽快,这人既然敢讽刺她,又挑战她的权威,那找到机会再教训也不迟。
见无人在言语,江福海朝皇后看了一眼,见皇后点头,便引着一众新晋妃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
皇后受了礼,让众人起身,又示意见过后宫诸位妃嫔。
众人谢恩起身,全都规规矩矩站着,等着江福海的引荐。
江福海道:“端妃娘娘身体抱恙,众位小主今儿怕是见不了了。”
皇后看了眼右手边第一个空着的位子,微微一垂目,道:“端妃的身子一直都不见好,等礼毕之后剪秋去瞧瞧。”
剪秋恭敬应下,“是,娘娘。”
江福海又朝皇后左手边第一位一引,道:“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众人齐齐屈膝行蹲安礼,道:“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趁着行礼之时,好奇的飞快扫一眼华妃,只见她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华妃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纤秀,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的发髻,上面缀满了点翠珠玉,衣饰华贵,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华妃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叫起,只仪态闲闲地摸着耳朵上佩戴着的翡翠耳饰坠子,慵懒地笑着对皇后说道:“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翠有些浮了,一点不通翠。这好翠是越来越不多见了。”
见华妃既然想在新进宫的妃嫔面前立威,皇后自然是要成全她的。正好让新进宫的妃嫔看看华妃的嚣张跋扈与目中无人,与她这个和蔼宽和的皇后成为对比,也好拉拢一两个新宫嫔,成为她手里的刀去对付华妃,她才好坐收渔利。
宫里的老人几乎都屈服在华妃的淫威之下,不敢与之作对,她身为皇后与妃子叫板也不好看。唯一一个还有些心思的齐妃,每次只要蹦跶起来,就会被华妃挤兑两句便偃旗息鼓了,也是个不中用的。还是在新进宫的妃嫔里挑个趁手的,去对付华妃吧!
于是皇后微微一笑,只说道:“妹妹现在的年纪还用不到翡翠,内务府挑给你的翡翠自然会青嫩些。可话说回来,妹妹你都如此,哪里还会有更好的翡翠呢?”
这话让华妃更加得意了,言语间也愈发不知收敛起来:“也是。总觉得这翡翠老气了些,臣妾不配戴。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就把这副耳环送给皇后娘娘吧!”
皇后听着华妃暗讽自己人老珠黄,不在意地笑了笑,心平气和、不紧不慢的反击了回去,“本宫新得了一对东珠,才吩咐制了耳环,若再收妹妹这对耳环,岂不是太奢靡了?让皇上知道的话定会不高兴的。”
东珠可不是妃嫔等闲就能用的,皇后暗诫华妃在得宠又如何,还不是不能逾制使用东珠。也只能用些话来彰显自己的得宠,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按着规矩来。
果然,华妃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旋即又快速恢复过来,笑吟吟道:“皇后果然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