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抹了药膏,正在暖阁中歇着,沈眉庄挑起门帘进来,关切道:“听说你昨日身子不适,传了太医,如今可好些了?”
安陵容伸出手,与沈眉庄伸来的手交握在一起,笑道:“劳姐姐担心了,我一切都好。昨日不知接触了什么,起了些红疹罢了。药都不用吃,只涂抹药膏就成。”
说着,她将手递到沈眉庄前:“你瞧,是不是看不大出来了。”
沈眉庄握着安陵容白皙的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见手背上只有零星几颗红疹,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只是你怎么如此不当心,可知是接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安陵容看着清荷,笑道:“采月跟着眉姐姐一路走来,路上怕是也冻着了,你带她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灵之,你去小厨房告诉芳菲姑姑,沈小主待会儿要在咱们宫里用饭,让她多准备些沈小主喜欢的吃食。让小术子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她如今享嫔位分例,自然可以使用春禧殿的小厨房了。小德子与小安子每日都会去内务府领取部分吃食的分例,然后再用春禧殿的小厨房单独为她做些吃食。
只是春禧殿里如今没有单独做菜的厨子,一些工序复杂的吃食还是要让御膳房来做,其他的都是芳菲为她烹制的,商枝打下手。
其实她不怎么吃御膳房提来的膳食,就怕有人趁机菜食在里动手脚,几乎都是吃芳菲单独为她做的吃食。虽然清淡了些,但味道很是可口,她也没想到芳菲还有这手艺。
真是让她再一次感叹,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她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呀!
担心她无法通过考核世界的系统,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主系统检测后,暗中为她加持了一些气运。当感知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时,系统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感谢老天,不如感谢它。
等她的通过考核世界,它一定要和她好好说说它的功劳与不易。
沈眉庄见状,便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涉及隐秘之事,便对采月道:“你同清荷去吧,我与柔小主说说话。”
得了沈眉庄的示意,采月这才笑吟吟地跟着清荷退下。
清露端着茶点进来,摆放好便自觉的退了出去,又将殿门关好,对守在门外的小术子点点头,转身离开。完全不好奇主子要与沈贵人说什么,有些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安陵容压低声音道:“姐姐既然问了,我原是不想瞒着姐姐的。只是皇上不让太医将此事的详情告诉我,自然也不许告诉旁人。所以,我即便有所猜测,也只能当做不知,旁人最好也不要去深究其中的事。不过,姐姐只要知道此事与华妃也有干系就行。”
沈眉庄微微蹙眉,一边思索一边低声推测:“这么说来,我记得你第一次晕倒起红疹,是在翊坤宫里。而今又是如此……想来华妃的宫中应当是有什么东西,才会让你在接触以后起红疹。皇上对此亦是知情,只是其中恐怕牵涉到宫闱秘辛,所以太医才会下令封口,不让你知晓内情。皇上这么做,既是为了封锁消息,也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窥破其中的隐情。或许,更是为了防止华妃察觉到某些端倪……”
她的语气渐沉,其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虑,在寂静的屋里中更显沉重。
沈眉庄忽然脸色一变,后背一寒,忙看向安陵容。见她端着一杯温水慢慢喝着,没有打断这些推测之语,那么她的推测是应该没错的。
只怕真是华妃宫里有皇上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东西,她不敢深想下去。
“眉姐姐,有些事即便有些许的猜测,也当做不知为好,出了妹妹这里,就都忘了吧!日后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知道的人多了,只怕就不是秘密了。万一谁不经意间透露出去,可能会招来祸事。”安陵容提醒道。
沈眉庄本来就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见安陵容如此郑重其事,忙道:“我不问了,你也别再对任何人说,咱们就当不知。”
“好。”安陵容笑着点头。
沈眉庄不想继续那骇人的话题,赶紧换了话头:“皇后娘娘头风发作,需要静养,如今宫里的事皆由华妃做主。年羹尧在前朝得意,华妃在后宫得意,日后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再不好,日子总归也要过下去。华妃的性子跋扈,但只要顺毛捋,其实倒也好应付。再不济只要不去触碰她的逆鳞,平日里装傻充愣,她也只能嘴上不饶人,实际也做不了什么。”安陵容给了建议让沈眉庄参考一二。
“顺着她些倒还容易,可皇上偏偏让我同她学习六宫事务,这无疑才是让她不满的地方。除非我设法推辞此事,且日后也不再插手六宫之事,否则她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沈眉庄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前日午后,她便以教导我管理六宫事务为由,将我唤至翊坤宫。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抄写那些陈年旧账,她还不许殿内点烛。冬日的天光本就昏暗,账册上的字迹又细密如蚁,那一行行的字看得我双眼酸涩难受。”
“之前富察贵人也时常被华妃叫去翊坤宫研墨,如今可还被唤去吗?”安陵容问道。
沈眉庄道:“华妃自然也不曾放过她。不过是今儿唤我去抄写账本,明儿换富察贵人去研墨,换着磋磨罢了。”
安陵容只能宽慰道:“华妃是手段狠毒了些,好在她的狠都在明面上,只要谨慎些,倒也还能应付。但有些人却是面上看着敦厚宽和,实则内里却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那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这样的人才真真是叫人害怕,姐姐也要多多提防这样的人才是。”
沈眉庄心头一动,问道:“你是说……”
“曹贵人看着温顺谦和,话也不多,可细说起来,她才是更值得提防之人。姐姐恐怕不知道吧,华妃许多暗地里害人的主意,都是她在背后帮着出谋划策。若说华妃是头猛虎,那她无疑就是猛虎的爪牙。人们之所以害怕猛虎,除了猛虎本身外,最重要的是猛虎有着锋利的爪牙。”安陵容拨着怀里的手炉道:“还有一事我多一句嘴,提醒姐姐一声。”
沈眉庄看她一眼,笑道:“你还是这般谨慎,不过谨慎些也好。你放心,咱们今日说的这些话,待我出了这个门,就全都会忘了。”
安陵容不是不信沈眉庄,就是怕她不当回事。不过她只遵循自己的本心去做,无愧于心就是了。日后沈眉庄还会不会掉入旁人挖好的陷阱里,那就是沈眉庄自己的问题了。
“旁的我也不敢乱说,只一句,皇后娘娘可不是表面看着的这般宽厚之人,她的头风忽然发作一事也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安陵容道。
沈眉庄也不傻,安陵容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皇后,她自会联想到安陵容此次身子不适一事上,这里边恐怕也有皇后的事。她低头抚着衣裙上的绣花,才慢慢地说道:“多谢你提醒,日后我会注意些的。”
安陵容笑笑,也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甄嬛:“这两日我一直不曾出门,也不知莞姐姐如何了。”
“我昨日倒是去看了她,还是老样子罢了。”说起甄嬛的病,沈眉庄很是无奈。
“再过不久就入春了,莞姐姐不是说因为天寒地冻,这病才好得慢吗?想来天气暖和起来后,莞姐姐的病便能好起来。”安陵容宽慰 她。
“但愿吧!”沈眉庄皱了皱眉:“若是待天气暖和,嬛儿的病依旧没有起色,不管她同意与否,我也要禀报了皇后,给她换位太医瞧瞧才是。”
沈眉庄到底没有留在春禧殿与安陵容一起用晚膳,如今天黑得早,路又难行,所以又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送走了沈眉庄,见清荷端了炭进来换,安陵容随口问道:“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皇上可有差人去倚梅园找寻什么宫女吗?”
清荷摇头:“不曾。”
安陵容伸手取一粒蜜饯放嘴里,道:“那就好。”
蝴蝶掉了余莺儿成为妃嫔一事,一些事也慢慢发生了改变,这些改变对甄嬛的女主光环或多或少也有些影响,不过她还得加把劲啊!
这时,灵之疾步走了进来,福礼道:“小主,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来了。”
安陵容把蜜饯的核吐在近身的痰盂里,又理了理衣裳,方才开口:“快请竹息姑姑进来。”
片刻,竹息与竹若进来,一见安陵容便笑呵呵的躬身行礼:“奴婢给柔贵人请安。”
“姑姑快请起。”安陵容避让了一下,笑问:“姑姑前来,可是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听闻小主遇喜,特意让奴婢将这对玳瑁镶金嵌宝对镯送来给小主。”竹息捧起装着镯子的锦盒,递到安陵容面前打开:“小主您瞧,这镯子上镶嵌的碧玺、翡翠、珍珠与红宝石,被制成蝙蝠、石榴和花卉等吉祥纹样,寓意多子多福,富贵如意。”
安陵容伸手接过锦盒,欢喜道:“劳太后记挂,嫔妾感激不尽。”
说着,安陵容起身,朝着寿康宫方向行了一礼。
竹息忙扶起安陵容,笑道:“太后知道柔小主懂事,特意让奴婢告诉小主,不必去谢恩,安心养胎,为皇室开枝散叶。”
“是。”安陵容乖巧应道。
竹息看了一眼竹若,介绍道:“这位是竹若,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已有二十多年。”
安陵容看向竹若,只见她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容貌平平,五官也不出彩,却给人一种亲切之感。安陵容心中飞速揣测着竹息特意引荐竹若的用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着唤道:“竹若姑姑。”
竹若笑着欠身道:“小主吉祥。”
安陵容将锦盒递给清荷收起来,问道:“不知太后可还有其他吩咐?”
竹息道:“太后说小主年岁小,又是第一次遇喜,身边该有个年长之人照一二。竹若性子稳重,又懂些医术,让她照顾小主,太后与皇上才能安心。”
闻言,安陵容立时明了。一定是皇帝今日去寿康宫同太后说了什么,逼得太后不得不出手护着自己这胎,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呢!
前有皇后被变相禁足,后有太后出手护她的孩子,只要她谨慎些,也不作妖,这胎至少有七八成能平安生下来。
太后亲自出手,皇后想要对她下手,只怕有难度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还有两点,一是太后会想着去母留子,将她的孩子抱给皇后抚养。二是因为有太后的庇护,皇后不好下手,会在她生产时再动手,想要她母子俱亡。
或者太后说动皇后,然后这姑侄俩都准备去母留子。
只希望太后没这个想法,那么她只用防着皇后在她生产时动手脚就行。
否则,她不仅要提防皇后,还要提防太后,那才真是防不过来。
尤其是太后真的要动手,她怕自己根本就防不住。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等过段时日,再拐弯抹角从竹若这儿打探太后是否有去母留子的想法。
若是有,她就要做好准备了。若是没有,那她专心防着皇后动手就可以了。
“嫔妾何德何能,让太后如此挂怀。”安陵容一脸的惊喜感动。
竹息宽慰道:“小主将皇嗣平安生下,就是对太后最好的报答。”
安陵容道:“是,嫔妾一定听竹若姑姑的话,好好安胎,为皇上开枝散叶。”
“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小主歇息了,奴婢告退。”竹息福了一礼,就要离开。
安陵容忙道:“灵之,替我送送姑姑。”
待屋里只有安陵容与竹若后,安陵容笑道:“竹若姑姑,不如我先让丫鬟带您下去安顿,晚些时候您再过来。”
竹若道:“小主客气了。”
安陵容唤了清荷进来,让她带竹若下去安顿。两人离开,她又让小术子将芳菲和商枝叫来。
片刻后,芳菲与商枝走了进来,齐齐行礼:“小主叫奴婢来,可是有何吩咐?”
安陵容看向芳菲,缓缓道:“皇上将你指到我身边说是照顾我安胎,可我想着待生下孩子,就向皇上将你要来。我宫里缺个有经验的掌事姑姑,孩子出生后需要注意的地方也不少,灵之她们年纪小,难免不够周全。所以我想让你来身边帮我,姑姑可愿意?”
苏培盛着手挑选人手来照料安陵容时,芳菲主动提及自己曾是安陵容的教习姑姑。她本就存了能被指派到安陵容身边的念头,此刻自然毫不犹豫,福身行礼道:“承蒙小主看重,奴婢自是愿意。”
到安陵容身边伺候总好过一直待在御前。看起来待在御前更有身份,也受人尊敬两分,但御前之人不得与后宫有牵扯,而她平日里除了调教一些小宫女规矩,也没有其他事,这让她觉得没着没落的。
尤其是如今年岁上来了,总忧心日后养老一事。她又没个亲人,待年纪大了要离开宫里,她又能去哪里?即便存有体己,没个依靠,这些钱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她倒是可以选择去大户人家成为那些闺阁小姐们的教习嬷嬷,可若是有的选,她觉得留在安陵容身边做个掌事姑姑更好些。
跟在安陵容身边挺好,只要她好好为安陵容做事,日后不管她是否离宫,都有个依靠,也有人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