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华妃正倚在榻上,用玉轮按摩脸,周宁海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娘娘,奴才有事禀报。”
华妃懒洋洋瞥他一眼:“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忙慌的。说说吧。”
周宁海道:“奴才听闻碎玉轩的莞常在让人在御花园扎了座秋千,昨日带着萧去那秋千处吹奏,今儿又去了。只是这次没吹箫,却遇到了皇上。”
“什么?”华妃一下坐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玉轮,蹙眉道:“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日午后,莞常在曾于御花园中吹箫,那曲调悠悠扬扬,御花园的洒扫奴才都听见了,有些还偷偷去瞧了一眼。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便离开了。今儿午后,她又去了园中,不过这次并未吹箫,而是荡起了秋千。”周宁海略作停顿,小心觑了华妃一眼,见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凑巧的是,皇上却在此时出现,似乎有意隐瞒身份,与莞常在长谈起来,期间两人言笑晏晏,气氛颇为融洽。奴才还听说,皇上竟亲手为莞常在推秋千呢。”
华妃难以置信,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你这话究竟是何意?皇上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可这宫中除了皇上再无其他男子,想隐瞒便能瞒得住吗?莞常在岂会如此糊涂,皇上说他不是皇上,她竟也会信?”
“这,奴才也不知,只知道莞常在好似相信了。”周宁海的确想不明白皇帝此举的意思。隐瞒自己的身份,以外男的身份与自己的妃嫔相谈甚欢,怎么这么别扭呢?皇上难道想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周宁海赶紧摇头,甩掉这个想法,这是大不敬呢!
华妃冷哼一声:“本宫可不信甄氏真有那么蠢,会天真的以为皇上真是外男,难道她不知私下与外男接触,私相授受乃大罪吗?依本宫看她恐怕已经猜出了皇上的身份,不过是佯装不知,才好私下勾引皇上。”
颂芝满心疑惑,忍不住道:“娘娘,莞常在不是病着吗?太医说过莞常在此病要隔离静养,也没听闻太医前来禀报说她已经痊愈了啊。怎地跑到御花园去,又是吹箫,又是荡秋千的,如此肆意张扬。而且她明知自己病着,遇到皇上也不知避讳几分,万一这病气过给皇上,伤了圣体,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皇上可能会过了病气,华妃的怒气一下上来,咬牙切齿道:“狐媚子,还病着呢,就开始急着侍寝,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争宠。她这般作派,莫不是想和皇上来个相见不识君的邂逅,再谈些诗词歌赋,好让皇上惦记?本宫看上次禁她的足,罚她抄写宫规也没能让她学会规矩。这宫里岂能随意扎秋千,简直是藐视宫规,无视本宫。”
颂芝问道:“娘娘准备怎么办?”
华妃冷笑一声:“明儿咱们去会会莞常在,看看她的本事。”
第二天,皇帝批完折子,想起昨日与甄嬛相谈甚欢,便想再去御花园走走,谁知却见苏培盛进来回禀:“启禀皇上,方才华妃娘娘领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遇见了还在病中的莞常在。华妃娘娘说莞常在藐视宫规,私自在宫里扎千秋,不听太医的叮嘱,人还病着就在宫里乱跑,也不怕过了病气给旁人。华妃娘娘让人拆了秋千,还说莞常在既然已经能荡秋千,想来是病好了,就罚了莞常在两个月的月例,还有……”
“还有什么?”皇帝皱眉。
“还罚莞常在抄写宫规百遍,让莞常在好好记住宫里的规矩。”苏培盛垂下头。
皇帝不由思索起来,他昨日才遇到甄嬛,明明无人知晓此事,偏今日华妃就知道了,还这般声势浩大的领着宫人去拆了秋千,恐怕他身边有华妃的眼线啊!
他瞥了苏培盛一眼,冷声道:“苏培盛,朕看你这个御前总管不要当了。”
苏培盛伺候皇帝多年,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头皮一紧,立马跪下请罪:“奴才知罪,定会将养心殿的奴才都筛查一遍。”
皇帝沉声道:“起来吧!”
“谢皇上。”苏培盛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是这个甄嬛,怎么碰着她的事总会跟着吃瓜落。
上次因为她不守宫规,害得槿汐被华妃撵到了四执库。后来事情过了,还是他悄悄给槿汐调到了清闲些的古董房。
这次又因她不守规矩,自己也跟着被斥责,真是造孽啊!
皇帝却想着华妃真是愈发猖狂了,连他身边都敢安插眼线。皇后闭宫养病,让华妃掌管六宫,纵得华妃不知天高地厚。看来皇后的病也该好了,否则华妃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一想,皇帝就道:“苏培盛,朕听闻皇后的病已经好了,你去景仁宫一趟,告诉皇后,朕晚些时候去陪她用膳。”
苏培盛细细揣摩了一下,旋即明白皇上这是要放皇后出来制衡华妃了,忙应声下去。
得了苏培盛的通传,景仁宫上下都很是高兴。
自从皇后闭宫静养,皇帝已经许久没来景仁宫了,方才听苏培盛那话的意思,皇帝应当是要让皇后“病愈”了。
皇后坐在镜子前,剪秋替她梳着长发,两人面上都是笑意。
“娘娘,小厨房已经开始准备皇上爱喝的老鸭汤,一会儿娘娘可要亲自去瞧瞧?”剪秋笑着问道。
“自然,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景仁宫能让皇上流连的不多,若是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难免不让皇上不满。”皇后神色平静,但说出的话却满是柔情。
“对了,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后心里清楚,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皇上不会这么干脆就让她出去。
剪秋轻笑一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以皇后对皇帝的了解,自然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笑道:“看来皇上是疑心华妃在养心殿安插了人,这可是犯了忌讳的事。”
“是呢,华妃的手也太长了。不过这倒是帮了娘娘,否则皇上又怎么知晓娘娘的重要呢。”剪秋笑道。
“不管华妃是否将手伸得太长,只要皇上这么认定,那这就是事实。”皇后挑了一支累金凤头簪递给剪秋,漫不经心道。
没多久,剪秋便已经替皇后梳妆完毕。
主仆二人起身去了小厨房,亲自看了老鸭汤已经煨着,才放心。
菜肴刚备好,殿外就已经响起‘皇上驾到’的唱念。
皇后脚步微动,刚要起身出去迎接,不知想到什么,却又顿住了动作。她看着剪秋,吩咐道:“去告诉皇上,本宫即刻就来。”
说罢反身拿起勺子,亲自揭开汤盅盖子搅动了几下。
剪秋会意,领命出去,疾步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帝口中轻嗯了一声,问道:“你家娘娘呢?”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在小厨房亲自替皇上看着今日的晚膳,故不能前来迎接,娘娘说,请皇上先进殿,她稍候便至。”
剪秋的话让皇帝的面色和缓些许,点了点头,大步朝殿中而去。
皇帝刚坐下不多久,皇后扶着剪秋的手缓步进来,面带微笑屈膝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摆摆手:“起来吧,如今你贵为皇后,些许膳食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往后这些事情都交给底下人去做吧。”
皇后走到皇帝对面坐下,展颜笑道:“皇上言重了,不过是些许小事,能让皇上吃的舒心,臣妾所做便都是有价值的。”
皇帝轻吁一口气,淡声道:“皇后贤惠,朕心甚慰。”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似乎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两人看着依旧如琴瑟和鸣的夫妻。
皇后亲手为皇帝添了老鸭汤,这才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两人用完饭,漱了口,走到榻上坐下,剪秋又上了茶。皇帝甩了甩手中的碧玺十八子,开口道:“朕听说皇后已病愈,明儿就让妃嫔来请安吧!华妃年轻,做事不如皇后周全,后宫有你看着,朕也放心。”
皇后笑盈盈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的身体已大好。之前要闭宫静养,六宫之事都交付于华妃,也是为难她了。如今臣妾已无恙,自然要将臣妾的职责接过来,好好为皇上管理六宫。”
皇帝点点头,又道:“华妃虽年轻气燥了些,但也将六宫管理得不错。日后还是让她协理六宫,皇后得空多教教她。”他是不可能让一家独大,还是得互相制衡起来才行。
皇后喝茶的动作微顿,以为这次能下了华妃手里的宫权,没想到……旋即又若无其事道:“皇上说的是,华妃将六宫管理得不错,就是这性子过于刚烈了些,闹出了不少事来。臣妾方才听闻莞常在在御花园扎了秋千,华妃知道此事后便领着宫人去拆了秋千,还当众训斥莞常在藐视宫规,不仅罚了月例,还让莞常在抄写宫规百遍。”
见皇帝点头,她继续道:“说来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莞常在年纪小,喜欢玩闹也无可厚非,口头上训斥几句就是了,华妃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更何况莞常在还未病愈,又要在短时间内抄写百遍宫规,身体如何受得住?”
皇帝垂下眼睑,语气淡淡:“既然莞常在已经能出门了,明日让太医去给她瞧瞧,若是已无大碍,改日就让她来给你请安吧。”
“是。”目的达成,皇后笑着应下。
帝后又闲聊起来,期间皇后关心的问起安陵容腹中龙胎,想借此试探皇帝是否还因麝香一事对她心有疙瘩。
谁知皇帝随口应了几句,便起身道:“养心殿还有些事,朕先回去了,你早些歇着吧。”
皇后还不曾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出去数步。
面上闪过一丝凄楚恨色,皇后起身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再抬头时,面上已是一片平静。
剪秋上前,扶着皇后坐下,瞥了一眼皇后的神色,未敢开口。
殿中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皇后冰冷的声音响起:“本宫只是提了一句柔贵人与龙胎,皇上就离开了,看来柔贵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啊。也不知甄氏能不能分了安氏的宠,可别辜负本宫为她行的方便才好。”
剪秋道:“柔贵人不能侍寝,皇上如今不过是顾念她腹中龙胎才多去看她,待莞常在侍寝,皇上怕是会渐渐忘了她,失宠也是早晚的事。”
皇后沉声道:“皇上看重皇嗣,只要她腹中那块肉还在,皇上心头便始终有她一席之地。再说,皇上并非沉迷女色之人,又怎会为甄嬛而冷落了安氏?”
她微顿片刻,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过,本宫也不需要安氏完全被冷落。同为女子,本宫自是懂得她的心思。但凡深爱夫君的女子,又岂能容忍自己的夫君宠爱旁人?哪怕那人是她平日里的好姐妹也一样。只要皇上对甄嬛的宠爱渐深,安氏必定心中郁结难舒,只要她难过分神,本宫便可趁虚将那碍眼的孩子彻底除了。”
“娘娘说的是。”不管皇后说什么,要做什么,剪秋都觉得是对的。
这时江福海走了进来,“启禀娘娘,皇上往春禧殿的方向去了。”
“本宫知道了,下去吧!”皇后眼底掠过一起阴翳。
“皇上还真是看重她,嘴里说着养心殿有事,实则却是要去陪陪她。”皇后面无表情道。
剪秋宽慰道:“皇上再是如何看重,她也不过是个妃妾,娘娘才是皇上的妻子,是大清唯一的皇后。”
皇后抚了抚衣袖上的牡丹纹样,是啊,自己是皇后,是得众人敬仰的国母,安陵容不过是个家世低微的妃妾罢了,如何能与自己比。
可除了皇后的尊位,她还想要皇帝的爱重,可这却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奢望。
安陵容正在喝核桃乳,看到皇帝这么晚过来,有些诧异。
即便她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眼神里的诧异也被皇帝捕捉到了。
“怎么这么看着朕?”皇帝颇为疑惑。
安陵容用手绢擦拭唇角,打趣道:“臣妾听闻皇上新得一位佳人,原以为皇上会好生疼爱的,没想到您会来臣妾这儿。”
皇帝拉过她小手,顺势在她微凸的小腹上摸了摸,不答反问:“今日的事闹得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