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安排,既是布局,也是权谋,每一分恩宠的背后,皆藏着数不清的算计。
当然了,将甄嬛与华妃置于最为瞩目的位置,也能吸引众妃嫔的目光,令她们无暇旁顾安陵容。如此一来,安陵容便可免受诸多纷扰,安心诞下孩子就是了。
只是,这些事就没必要向容儿提及了。容儿与甄嬛素来交好,倘若她得知自己的打算,以容儿那单纯善良的性子,定会为此而愧疚自责。而那样无休止的自我折磨,只怕最终只会损了她的身子。
敛下思绪,皇帝拿起安陵容随手翻开的书,一看这书就知道没少被人翻看。甚至有些地方,还写上了自己的见解。看出这是安陵容的字迹,他诧异道:“原来容儿竟有如此不俗的见地,先前朕竟从不知晓。”
两人在一起时常讨论诗词歌赋、琴棋曲画居多,对于四书五经也只是偶尔提起一两句。他竟不知容儿还有如此才学,真是叫人惊喜。
安陵容知道适当的矫情与作闹可以增进感情,但作闹过头了会让皇帝不喜,自然是适可而止,顺着皇帝的意转移了话题,笑着道:“皇上也未曾和臣妾讨论过呀。况且臣妾对四书五经的见解太过浅薄,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呢?”
“那可未必,朕瞧着就很是不错。”皇帝仔细翻看着她的注解,虽想法有些稚嫩,倒也别有一番新奇独到之处。
安陵容谦逊道:“皇上过誉了。皇上也知晓,臣妾识字读书皆是跟随弟弟学习,所学也不过皮毛。这些注解只是臣妾看书时的一些粗浅见解,实难登大雅之堂,还望皇上莫要取笑臣妾才好。”
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所受的教育,以及思想难免与古人有所不同。
虽论权谋政治,她的想法比起浸淫政坛多年的帝王大臣来说,的确显得青涩;论学识底蕴,四书五经的造诣也难与饱读诗书的文人相提并论。
可她的思维与一些想法却与这个时代的人多有不同,自是有属于自己独到而别致的见解,带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独有视角。
所以,她的注解虽然还浅薄稚嫩了些,但也让皇帝感觉耳目一新,很是惊喜。
“容儿怎么会这般想?你这学问若不好,这宫里也没几个能称得上好的了。”皇帝真心夸赞道。
安陵容掩嘴一笑:“皇上惯会哄臣妾开心的。臣妾可是听闻皇后娘娘书法的乃是一绝,敬嫔娘娘棋艺精湛,富察贵人的筝也是不俗,而眉姐姐和莞姐姐不仅饱读诗书,且还精通琴艺,臣妾这点学识又算的了什么?”
“容儿何需与旁人比较,你自有你的好,这些也是旁人没有的。”皇帝揽过她,神色认真。
“皇上这样说,那臣妾可就当真了,以后皇上可不要又觉得臣妾才疏学浅才是。”安陵容笑语晏晏,温柔地低头摸了摸肚子,却在这时明显感觉到,手摸得地方竟然传来了小小的鼓动。
安陵容一下有些愣住,神色慢慢从惊讶变成了惊喜,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胎动。这样的感觉好神奇,也让她与这个孩子似乎有了更深的羁绊。
察觉安陵容表情不对,且人也忽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肚子,皇上很是担心,忙问:“容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传太医!”
灵之刚想跑出去找太医,就被安陵容拦下了:“不用传太医。”
她眼眸发亮,仿佛满天星辰都藏于眼中。也不说话,只是一把拉过皇帝的大手,轻轻的放在肚子上,满眼的柔情。
皇帝刚想说什么,却被手下传来的异动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这,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头次见皇帝露出这种不知所措的茫然神色,安陵容被逗得咯咯笑。
笑了一阵,安陵容方才止住笑意,温柔地向皇帝解释道:“皇上,这是胎动呢。太医早前便与臣妾提过,孩子在母体内满三个月后,便会渐渐长出四肢、五官和五脏六腑;待到四个月以后,胎儿便会开始在母亲腹中活动起来。听太医的意思,这时候的孩子已初具微弱意识,会不时醒来,而后翻身、踢腿,甚至打呵欠。这些小动作不仅是孩子对外界的声音与刺激作出的反应,更是为了帮助他熟悉并适应母亲胞宫内的环境。您说,这是不是十分神奇?”
她言语间带着几分欣喜,眼神中更流露出独属于母性的温柔。
皇帝听着安陵容的一番话,一种奇特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是不知道胎动,纯元怀孕时,他也日日陪伴其身边。
但自从纯元母子俱亡后,雍王府怀孕的女子不多,可怀上后大多都意外小产了。能生下来的妃嫔也就是几个,还都是他不甚喜欢的,怎么可能去关注这事?而这些女人中,其中唯一一个得他喜欢的华妃有孕时,他当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华妃落胎,更没精力去关注胎动这样的小事了。
更何况,那些妃嫔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哪怕有孕时身体不适,在他面前也都规规矩矩的,不会去主动提胎动这种事,更不会抓着他的手去感受了。
所以,他早就忘了胎动这事。现下安陵容提起来,甚至还抓着他的手去感受孩子的动静,也让他仿佛看到了昔日的纯元。
那时纯元亦是如此,得知胎动的那一刻,她的眼中瞬间涌上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光笼罩,格外的温柔。
纯元满心欢喜地拉过他的手,轻轻覆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想要让他一同感受他们孩子的存在。
那一刻,他心中满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与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柔和了下来。
那是一种从未在汗阿玛和额娘身上感受过的,独属于他的温情与归属感。
思及此,他不由的对安陵容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疼惜,亦如对纯元那般。
安陵容悄然瞥了一眼略显失神的皇帝,见他眉宇间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心中已然明了几分,他应该是从她的举动或者言语间想起了纯元和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可她并不在意,也不觉得皇帝从她身上追忆纯元的点滴有什么憋屈的。若是能借纯元连同他满心期待的那个孩子,来勾起他对自己腹中孩子的几分牵绊与移情,为自己的孩子谋取他日后的偏爱与重视,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以,安陵容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的肚子,自顾自的边说边状似不满的撒娇:“臣妾每天都和他说话,可他却动都不动一下。偏生皇上您一来,他就动了。可见更喜欢皇上这个阿玛多一些。”
皇帝回神,轻柔的摸了摸安陵容的肚子,又摸了摸安陵容的小脸,柔声道:“容儿,以后朕尽量每日都抽空来给咱们的孩子念书,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定然不会缺席,咱们的孩子必定是个聪慧优秀的皇子。”
如果说,起初他不过是想着满足安陵容的心思,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存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期许,才随口应下为孩子读书做胎教的事,那么此刻,他的心境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那微弱的胎动正轻轻叩击着他的心门,唤醒了某种隐秘而柔软的情感。
此刻,皇帝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又浓烈了几分。不知不觉间,他将对与纯元那个未能降生的孩子的感情与遗憾,转情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目的达成,安陵容的心情自是愉悦。从皇帝的言语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他对孩子的重视以及加深的情感。如此一来,无论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尚在胎中便已与皇帝悄然建立深厚的感情,而这份未见先浓的亲情,无疑会让皇帝更为偏爱,也算是让孩子赢在了起跑线上了。
按下心里的愉悦,安陵容不悦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嗔道:“皇上这话说的,若是臣妾怀的是公主,等她出生后岂不伤心?”
“是朕失言了,这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自然都是聪慧优秀的,朕都喜欢。”皇上笑着改口,一点都不觉得安陵容放肆,反而十分享受这种亲密的感觉。
安陵容虽然不能侍寝,但皇帝还是留宿在了春禧殿。毕竟他还是挺喜欢与安陵容相处时有“家”的甜蜜温馨感觉,以及对这个孩子的期待。
之后一连多日,皇帝除了每日下晌抽空去春禧殿待上半个多时辰,未再踏足后宫,独自宿在养心殿。
除了探望有孕的安陵容,皇帝不踏足后宫,也不曾召幸任何妃嫔去养心殿侍寝,后宫自是风平浪静起来,也无人生事。
可这样的风平浪静却让安陵容愈发警惕起来,总觉得皇后在憋什么大招,也让她更加小心谨慎了。
安陵容日日都会让商枝将一切饮食、穿戴、用度仔细检查一遍,毫不嫌繁琐。皇后的心机深不可测,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若稍有疏忽,怕是便会被她寻了空子。唯有严防死守,方能安心些。
日子就在这样的风平浪静以及安陵容的提防中缓缓来到了五月。
这一日,安陵容坐在廊下赏着内务府新送来的景泰蓝大缸,里头种的新荷只如幼童手掌般大小,鲜翠欲滴,令人眼前一亮。荷下水中养着几尾绯色金鱼,清波如碧,翠叶如盖,红鱼悠游,着实可爱。
清荷见安陵容正悠然自得地喂鱼,忽地想起了什么事,轻声说道:“小主,昨日奴婢去内务府领取这两日的菜例,回来时远远瞧见莞贵人身边的花穗正与一名眼生的小太监避着人说话。那地方偏僻,奴婢隔着些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看见那小太监从袖中取出一物,悄悄递给了花穗。花穗接过后神色有些紧张,匆忙将东西藏入怀中,还警惕地四下张望,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似的。所幸奴婢站得远,且藏身在假山之后,未被他们瞧见。”
安陵容撒鱼饵的手微微一顿,快速猜到了事情的关键。然而,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继续若无其事地将饵料洒入池中,动作不紧不慢,心绪未曾泛起半点波澜。“
“这事儿,你莫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安陵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花穗与那小太监究竟是何关系,那小太监又是谁,这些都一概不知。倘若贸然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认为是咱们编排出的谣言。再者无凭无据的,若真有人在暗中算计什么,此事从咱们这里传出去,反倒会惹祸上身。眼下我怀着孩子,可是经不起一点风波,有些事还是不要去探究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