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坐在廊下,目光落在碎玉轩院中那株西府海棠上。粉白渐变的花瓣如云似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此刻正值盛放之际,层层叠叠的花影映衬着庭院,显得格外动人。
流朱陪在甄嬛身边,笑盈盈道:“”
流朱伴在甄嬛身侧,眉眼间满是喜色,语气透着几分骄傲:“内务府现在都是挑最好的东西给咱们了,皇上疼小主谁都看得出来,还让温太医一日一趟地炖了补药送来呢!”
甄嬛甜蜜一笑,嗔怪道:“你以为有多好,那药可苦得很呢!”
她嘴上虽满是抱怨着,可那话语间藏着的欢喜,却如春日暖阳般无处可掩。
流朱瞧在眼里,心下明镜似的,却也不点破,只轻轻抿嘴一笑。
这时浣碧捧了药过来:“小主,补药熬好了。”
甄嬛端起药盏,用调羹搅动了几下,舀起喝了一口,皱眉道:“这两日的药似乎比以往酸了些。”
浣碧道:“许是温大人开的新药方吧!”
甄嬛本不爱酸味,可想到这汤药里满是皇上对她的疼爱与心意,便皱着眉头,忍着不适一点点饮尽。
将空盏递给浣碧,她抬眸看着洒满庭院的明媚阳光,不由得轻叹一声:“才起来没多久,现下又犯困了。”
浣碧接过碗,笑道:“小主这两日特别爱睡,刚起来不久又犯困了。”
觉着日头下照着有些神思恍惚,甄嬛便让浣碧扶她进去睡会儿。
浣碧将药盏放下,扶着甄嬛起身。
两人刚走了两步,甄嬛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停了脚步问:“浣碧,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贪睡的?”
“五六日前小主就容易困倦,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睡着。昨日皇上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小主你还睡着……”浣碧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织的表情。
甄嬛的手渐渐有点儿发冷,低声问道:“你也觉出不对了,是吗?”
浣碧忙松开扶着甄嬛的手:“小主你先别睡。我去请温大人来看看。”说着,她就要抬步离开。
甄嬛急忙拦住,左右看了看,悄声嘱咐:“别惊动了人,就说请温大人来把平安脉。”
不多时,温实初便到了,他的神色倒还镇定,在甄嬛手腕上盖上丝巾,一把搭住她的脉搏,半晌不作声,又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支细小的银针,道一声:“小主得罪了,请小主忍着点儿痛。”
说罢,他便拿着银针往甄嬛手上一个穴位刺下去。
他的手势很轻,甄嬛只觉微微酸麻,并不疼痛。
温实初一边轻轻转动银针,一边温声解释:“此穴名为合谷穴,若是小主只是寻常犯困贪睡的话,此针下去便无事;若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此针便会变色。”
不过须臾,他拔出银针来,对着日光凝神看了半晌道:“果然是有人在我配的药里动了手脚。”他把银针放在甄嬛面前,“小主请看,这针上面有一层淡淡的青色。”
甄嬛细细看去,果然银色的针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她心一沉,看着他的眼睛:“是什么?毒药?”
“那倒不是。”温实初将一边将银针放回针袋中,一边细细解释:“有人在我的药里面加重了本来分量较轻的药,用药的人很是小心谨慎,加的药量很少,所以即便微臣每日给小主请脉,也很难发现。可是即便如此,若按此药量长期地服用下去,小主刚开始会神思倦怠、常瞌睡,不出半年便会神志失常,形同痴呆。”
甄嬛闻言,只觉贴身的小衣被冷汗濡湿得黏腻。心中又惊又恨,脸上却是强自镇定道:“果然看得起我,竟用这么高明的手段来对付我!”
温实初忙道:“这幸而发现得早,才服了几天,微臣好好为小主调理一下,小主便无事了。”他看着甄嬛,忧心道,“这分明是想置小主于死地呀,此手段太过阴毒了!”
甄嬛抬眸,对上温实初那满是担忧与关心的眼睛,叹道:“后宫争宠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防不胜防。”她动容地对温实初道,“若不是温大人,嬛儿恐怕到死也如在梦中,不明所以。”
温实初面有愧色:“都是微臣疏忽渎职,才让小主受罪。微臣以后一定会格外小心,从抓药到熬制,直到小主服下,微臣都会亲力亲为,不让他人插手。”
“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甄嬛正色道:“防范虽要紧,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那个下毒害我之人给找出来。”她警觉地看一眼窗外,压低声音说道:“药都是按着方子在御药房抓了送来,在我宫里熬的,能把药下进我宫里的,必定是我身边的人。”
温实初心下一动,提醒道:“月前小主的宫中刚来的几个宫女和太监,而小主的药又正是他们来了之后才出现了岔子。”
甄嬛也是这么想的,遂道:“看来此事还要在那些新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身上多留心。”
她思来想去,一个身影在她脑中渐渐浮现。那个曾经在她宫中服过一段时日,后来被华妃打发去了别的地方当差的小宫女——花穗。
月前黄规全送了几名新的宫人来,花穗也赫然在其中。
当时她心中想着,黄规全送来让她挑选的宫人里难保没有其他妃嫔安插的眼线。相较之下,花穗好歹曾服侍过自己一段时日,性情温顺,做事也利落,这才将人留了下来。只是,她万万没料到,竟为自身引来了潜藏于暗处的一条毒蛇,伺机而动,险恶难测。
看来,这个花穗要么是一早就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要么就是在调离去别处当差时被人收买了去。
无论是何种缘由,她都绝不能轻易放过此人。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将花穗一举拿下,同时顺藤摸瓜,揪出隐藏在其背后之人。
温实初见甄嬛似乎有了决断,问道:“小主,你想怎么做?”
甄嬛沉吟道:“那就请温大人与嬛儿同演一出戏,装作若无其事,免得打草惊蛇。”
温实初明白了甄嬛的打算,躬身道:“微臣但凭小主吩咐。”
甄嬛笑了笑,忽然道:“浣碧,去开窗,我有些闷。”见浣碧依言开了窗,她朗声道:“那就有劳温大人了。既然温大人说我没事,我就放心了。”
温实初会意,立刻大声道:“近日春困贪睡是寻常事,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养好身子也好。”
甄嬛笑着点头道:“多谢温大人。”
温实初一出去,甄嬛立刻叫小允子进来,细细吩咐了他一番。说毕,她低声道:“这事你已疏忽了。如今按我说的办,细心留神,切莫打草惊蛇。”
小允子面色一凛,忙下去了。
翌日,安陵容按着时辰去景仁宫请安,刚与曹贵人欣常在等人客气的说了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转首便看到沈眉庄同甄嬛联袂而来,双双踏进正殿。
对上沈眉庄的目光,安陵容惊喜道:“眉姐姐,你来了,身子可是已经好了?”
沈眉庄唇角微扬,笑意温婉地应道:“虽说还未完全痊愈,但已能起身,精神也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再以养病为由躲懒呢?”
“姐姐的身子好了就好。”安陵容与沈眉庄相视一笑。
安陵容正准备与甄嬛说话,只是不等两人再多言,殿中又进了人。
齐妃敬嫔等高位嫔妃也至,几人不好再随意说笑,也就止了话头。
景仁宫的茶点自然早已经上了,但安陵容碰也不碰。
虽然皇后极善伪装,从不将自己的手段现于人前,但近来安陵容总担心皇后若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对她下手,只怕会狗急跳墙。万一弄些什么前朝秘药之类的掺在茶点里,她不小心中了招,事后皇后再一问三不知的推给奴才,这也不是不可能。
剧情里,滴血验亲时那碗掺了白矾的水不就是如此,最后将一切都推给了绘春吗?
所以,对于皇后那是万万不能放松一丁点的警惕,她宁可多心,也不能皇后任何一点机会。
众人没等多久,江福海‘皇后娘娘驾到’的唱念声便响起。
安陵容扶着商枝的手缓缓起身,跟着众人屈膝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后一贯的柔和声音响起,眼睛在安陵容身上轻轻一扫而过。
安陵容趁着起身时,快速瞥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仍旧一副端方和煦的模样。
可皇后越是这样,安陵容就越担心,就怕皇后是在憋个大的。
众人坐下还不过三两息,殿外响起“华妃娘娘到”的唱报声。
安陵容无奈再次起身,又跟着众人行礼。
华妃百媚千姿的走进来,给皇后敷衍地行了个礼,起身后转眸一扫,顿时神色一凝:“沈贵人这是身子已经好了?”
沈眉庄心中早料到会有此一遭,所有的恨意已被她深深掩埋于心底。她从容起身,垂首屈膝,语调平静而谦顺:“多谢华妃娘娘关心,嫔妾的身体已无大碍,自是不能再继续养病躲懒,失了请安的本分。”
“沈贵人倒是勤勉,身子才好些,就巴巴的来请安。”华妃似笑非笑地瞥了沈眉庄一眼,讽刺沈眉庄巴结皇后。
沈眉庄面色不变,依旧谦恭:“多谢娘娘夸赞。”
华妃闻言一愣,正要再次开口,上首皇后又出了声:“华妃,好了……”
众人闻声,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后。
皇后稍作停顿,才又缓缓开口道:“你只顾着与沈贵人说话,怕是忘了她身子才刚好些,经不得如此劳累。沈贵人,你赶紧起身,坐下吧。”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沈眉庄起身坐下,抬头便看到对面的安陵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朝安陵容露出一丝安抚笑意,示意对方不必担忧,这才收回了目光。
安陵容也收回看向沈眉庄的目光,心里却止不住的冷笑。皇后这一遭,想以沈眉庄为筏子,不仅让华妃对沈眉庄的恨意加深,自己还做足了贤德模样。
单看华妃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怒色,便能明白,她对沈眉庄的恨意恐怕又添了几分。她指使人推沈眉庄落水,是想着能趁机除了沈眉庄,结果沈眉庄无事,而翊坤宫的侍卫却被换了,说来她也并未赢。
如今听闻皇后此话,只怕华妃对沈眉庄的怨恨更是深了一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