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抬首问道:“小厨房准备的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可都做好了?”
“小主放心,奴婢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正放在炉子上温着,一会儿沈贵人来了,还能用上热的。”流朱笑着回道。
“那就好。我有些渴了,给我倒盏茶吧。”甄嬛放下手里的绣绷。
流朱“哎”了一声,将倒好的茶送到甄嬛手中,正要开口,陡然响起一声用力推门的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错愕,抬首看去,便见到浣碧一脸怒色的进来。她走到甄嬛面前,也不行礼,就这么气鼓鼓的站着。
甄嬛见状,眉心一蹙,语气也带了些许的不悦:“你如此模样,是要做什么?不是让你去内务府取份例吗?这是怎么了?”
浣碧绞着手中帕子帕子,气愤道:“奴婢就是替小主不值!”
闻言,甄嬛以为浣碧在内务府了委屈,或者有人私下编排她叫浣碧听见了,所以才这副模样。于是轻叹一声,语调缓和下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就是了,怎么冒冒失失的,谨慎妥帖是你的长处,好好揣着,可别丢了。还有,你这样气冲冲地进来一言不发,难道还指望我能一眼看出你的心中所想不成?”
浣碧咬着唇,半晌才道:“小主惦记着沈贵人,还特意让小厨房给她准备了枣泥山药糕,却不知道,她已经全然忘了此事,跟着柔贵人去春禧殿吃其他佳肴去了,哪里还看得上咱们准备的糕点呢!”
甄嬛闻言一愣,不确定道:“你是说,眉姐姐去春禧殿了?她不是与陵容去太后那了吗?”
“小主,奴婢不知沈贵人有没有去寿康宫,但奴婢瞧得真真的,她们两人说笑着一道往春禧殿去了。这可是奴婢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浣碧说的极为笃定。
见甄嬛脸色有些不好,浣碧以为她与自己的想法相同,便忍不住将满腔的不忿抱怨出来:“皇上对柔贵人的眷顾还不如小主呢,她却整日花枝招展、珠翠满头的。”
只是甄嬛所想却与浣碧不同,她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柔贵人再珠玉满头,却也没有越过她的本分。日后这话别再说了,叫爱搬弄是非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见不陵容好呢!”
浣碧犹自不服,继续道:“柔贵人也没多美,家世也不好,明明只是个县丞之女,皇上怎么那么喜欢她?当初刚进宫时若是没有小主的照顾,她又哪里会有今日?如今不仅与小主位分一样,待她生下皇嗣,只怕还会越过小主去,凭什么?”
她未曾留意甄嬛渐渐沉下的脸色,兀自倾吐着满腔的愤懑:“还有沈小主也是,明明小主与她才是自幼的情谊,可她却全然不顾主次亲疏,竟与柔贵人走得那般近。她将与小主的约定以及姐妹之情,都抛诸脑后,似乎已然忘了谁才是她最应上心的姐妹。依我看,她不过是瞧着柔贵人怀有龙胎,又得了太后的青眼,这才迫不及待地去亲近柔贵人。无非是想借着柔贵人的路子,好去讨得太后的欢心罢了。她们去给太后处请安,却单单撇下了小主,这又是什么道理?我瞧着,她们根本就没把小主当成自己人。”
浣碧对安陵容一直带着几分不屑,更对她一个区区县丞之女竟能获此恩宠与造化感到愤懑难平。
论容貌,她自问并不逊色;论家世,安陵容不过是乡野小官之女,而她的生父可是大理寺少卿。
凭什么安陵容可以荣宠加身,成为皇帝的宠妃,而自己却只能做个伺候人的宫女?
每每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不甘,对安陵容也愈发看不惯,且带着难以言喻的嫉妒。
在甄府时,甄嬛与爹爹都很宠她,她犹如甄府的二小姐一般。可她随甄嬛进宫后,却只能当个伺候人的宫女,心里又哪里会平衡。
在她看来,她本就是甄家的二小姐,自是希望能与甄嬛这个长姐一样成为小主,为家族争光。
因此,即便她瞧见安陵容与沈眉庄是从寿康宫的方向过来的,却因心底长久压抑的愤懑情绪而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她满心只想贬低抹黑安陵容,于是言语间故作含糊其辞,想引得甄嬛对安陵容心生嫌隙,渐生厌恶。
再者,她心底亦对沈眉庄颇为不满,竟自降身份与一区区县丞之女如此亲近。在她眼中,沈眉庄这般不辨尊卑、不识好歹之人,活该入宫至今仍只是个无封号的贵人,被安陵容压了半头。
浣碧被自己满心的不忿与嫉妒冲昏了头,半分也没想过她这番话会对甄嬛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让甄嬛产生误会从而疏远了与沈眉庄的关系,会不会让甄嬛往后在宫里独木难支。
只是,即便她隐约知道一些,可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只想将心里的愤懑发泄出来。
不巧的是,浣碧这番针对安陵容与沈眉庄的尖酸言辞,被跟在她身后到来的灵之和采月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浣碧话里那恶意的揣测仿佛透过空气直击她们的心头,让她们既惊愕又气愤。
一个奴才如此非议编排她们的主子,偏偏与她们主子交好的莞贵人没有呵斥管教,两人均为自己的主子感到不值。
甄嬛听着浣碧前面的话时,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可听到浣碧后面越来越不着调的话,脸色顿时沉下来。
她心知陵容与眉姐姐并非如浣碧所言那般,正欲出言呵斥,却见浣碧面带委屈,眉眼间满是为自己不平。又念及眼前之人乃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心头不由一软,神色也随之缓和下来。
她语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轻声解释道:“你只需明白有一点,得宠与否,与容貌无关,也非家世所定,只看皇上是否中意,要不然也是枉然。”
浣碧依旧不爽道:“小主难道不觉得柔贵人是小人得志,飞上枝头就显摆起来了吗?一会儿显摆皇上的各种赏赐,一会儿又是显摆太后的看重,好像就她最得恩宠似的。可真要比起来,小主的圣恩可比她优渥多了。还有沈贵人也是,她溺水时小主可是最关心她,可她却……”
“好了,别再说了。眉姐姐与陵容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们许是从太后宫中出来一时疏忽罢了。”甄嬛打断了浣碧尚未出口的揣测,不愿再听这扰人心绪的话语,随后吩咐道:“既然眉姐姐已去了春禧殿,你回头将枣泥山药糕送去咸福宫吧。既然已经做好了,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这番心意。”
门外的灵之与采月听着浣碧越说越难听,可甄嬛只是轻飘飘揭过并未斥责,两人的脸色更加黑沉。
不过偷听总是不好的,虽然她们不是故意的,总归会落人口实。
在听到甄嬛转移了话题,两人知道不会再听到什么了,于是默契的轻手轻脚往庭院中走去,努力平复着心里的怒气,佯装自己刚来,什么都不知道。
“小主,咱们自己留着不行吗,非得送给沈贵人?”浣碧的愤怒转为委屈。
甄嬛看她如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缓声道:“让你去你就去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不必说了,下去吧。”
灵之与采月刚整理平复好心绪,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就见浣碧打开殿门走了出来。
两人笑着朝浣碧走去,灵之问道:“浣碧姐姐,不知莞小主可在?”
浣碧带着愤怒脸色一僵,没好气对两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采月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气愤,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我们小主本打算来碎玉轩与莞贵人叙话,但从寿康宫出来,见柔贵人一早就走了许久,又怀着身孕,实在忧心,便先送柔贵人回了春禧殿。这一早就去给皇后请安,又去了寿康宫一趟,耽搁许久不曾用膳,恰巧柔贵人也要用膳,便留了我们小主一同进膳。只是我们小主担心莞贵人久候,特意遣奴婢前来知会一声。”
她故意提高声音,也是想让甄嬛听到,免得误会她们主子故意失约。
浣碧轻哼一声:“这话糊弄谁呢,沈贵人分明是……”
“浣碧,谁来了?”甄嬛在屋里听到了采月的话,又听浣碧要说那些不着调的话,赶紧出声打断。
她又示意流朱出去将人领进来,免得浣碧又做出什么失了分寸的事。
流朱走出殿门,就见浣碧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转身朝小厨房跑去。
她尴尬一笑,赶紧对采月两人道:“我们小主请两位姐姐进去。”
灵之与采月仿若没看到浣碧的举动一样,笑着与流朱一同进殿。
甄嬛一见两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见二人神色如常,未有丝毫异样,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她们二人并未将听到浣碧方才的那些话。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怕眉姐姐与陵容会因浣碧的那话而与她心生嫌隙,甚至疏远了关系。
那等局面,绝非她所愿见到。
“眉姐姐和陵容叫你们来,可是有事?”甄嬛温声问道。
采月把方才对浣碧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灵之也在一旁补充了几句,随后灵之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笑盈盈说道:“我们小主本打算与沈小主一同前来碎玉轩,想与两位小主一同说说话。只是无奈身子略感乏力,沈贵人不放心,只好先送我们小主回去。不过我们小主惦记着您,让奴婢来请您移步春禧殿,她吩咐小厨房备下了您喜欢的几样吃食,这会儿子只怕正满心期待着您能赏光呢!”
听完二人的话,甄嬛心中已然明白,这事是浣碧误会了。而方才听着浣碧的话,自己竟也生出了与她相似的念头,不禁觉得有些羞赧。
于是,她急忙笑着说道:“陵容总是如此促狭,连你也跟着她学,这嘴愈发的伶俐了。说什么赏光不赏光的,倒好像我会推辞似的。”
说罢,甄嬛起身,转头对流朱吩咐道:“你去瞧瞧浣碧可将糕点装妥了,顺便提上,随我一同去春禧殿。”
还是不要带着浣碧一起去了,以免浣碧又说出失了分寸的话来。
流朱笑着应下,转身离去。
浣碧得知甄嬛不准备带她去春禧殿,正好她也不想看见安陵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没好气的将食盒递给流朱,转身离开。
对于浣碧的性子流朱有些无奈,可她也知道浣碧是为小主不平而已。只是浣碧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那般说,的确有些不好,可能会影响小主与沈小主与柔小主之间的情谊。
好在这只是误会,沈小主与柔小主也不知道。
甄嬛领着流朱到春禧殿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许多吃食。安陵容与沈眉庄坐在桌前说话,并未动筷,正等着她。
见到甄嬛缓,安陵容的脸上顿时绽开笑意,轻轻招了招手,欢喜道:“莞姐姐,你可算来了。快过来这边坐。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你素日喜欢的几样吃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你且尝尝看。”
她语调欢喜,目光中满是期待与关切,甄嬛也因她的情绪染上了一丝暖意。
甄嬛走到安陵容身边坐下,朝着桌上望去,她面前摆放着珍珠丸子、鲜笋鸡丝汤、鹌子水晶烩等她平日里喜欢的菜肴。
看着安陵容如此的用心,她不由得为方才因浣碧的话而萌生的些许不满感到惭愧。
快速调整好心绪,甄嬛展颜一笑,道:“我带了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来,用过膳后,再沏一盏清茶,咱们好好说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