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皇帝似乎正沉思着什么,安陵容也飞速思考起来。她心里清楚,对自己下手的幕后黑手是皇后,可旁人却不知道。
没有确凿的证据,定然不能随意攀咬皇后;即便她想要对付皇后,也得等太后势力大减或者人没了才行。
太后的手段深不可测,宫中能为她所用的人手也数不胜数。所以,只要有太后在,皇后就如同被一层铜墙铁壁保护着,想要对付不容易啊!
她若将此事攀扯到皇后身上,太后必定不会放过她。到那时,原本被遣来照顾自己的竹若,恐怕会变成随时可以取她性命的刀。
安陵容无声地叹息,自己进宫的时间太短,根基又太弱,可用的人手与太后和皇后相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更何况还有太后替皇后扫尾、收拾残局。她便是想抓住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想找到皇后谋害皇嗣的证据又谈何容易?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继续坐以待毙,不然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怕还会被皇后一次次的当作软柿子捏,今日下秘药,明日又设毒计的,那简直是防不胜防。
既然太后手中可用的人手众多,且这些人也大多会听从皇后的吩咐,那么,就想办法断其臂膀吧。
之前原本打算等到她根基稳固之后,再着手处理内务府与那些包衣奴才的事,可如今,她不想再等了。
她不愿一直被动挨打,也是时候反击了。
皇后不是从太后手中接了不少人手,并利用这些人对她下药吗?
那便将这些人能拔除的,全部除掉吧。断了皇后的臂膀,看她还如何能将手伸得这般长。
内务府贪腐成风,这些包衣不仅截留贡品、以次充好、贪污瞒报,就是卖官鬻爵这样的事都敢干,甚至连皇帝的子嗣他们都想横插一手呢。
正好西北战事吃紧,国库又缺钱,只要皇帝将包衣奴才做的这些事查出来,想来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将这些包衣奴才的家底抄个干净,绝不会手下留情。
哪怕因着太后的缘故,乌雅家或许能逃过一劫,但其他被抄家的包衣家族必然会对乌雅家心生怨怼。
届时,他们是否还愿意供太后驱使,那就不好说了。
除此之外,最好再让皇帝去联想自己膝下单薄的背后隐约有太后的影子,从而加深他对太后“兄终弟及”意图的怀疑。
这样一来,皇帝铲除宫中这些包衣奴才时必将雷霆万钧,即使太后求情也无济于事。
如此一来,太后的人手便会被折损去七七八八。趁太后缺人手,又心神不宁之际,再利用香料让她卧病不起,等她去了,要对付皇后就容易得多了。
太后卧病在床,再无力替皇后扫尾,而以皇后那容不得妃嫔怀胎的性子,必定会忍不住继续动手。
届时只要盯着皇后,抓住一条线索,总能到想法子将江福海送入慎刑司受审。
只要江福海进了慎刑司,无需旁人动手脚,江福海也会熬不过酷刑,自然会吐口出皇后过往的种种罪行。
到那时,皇后还想稳坐后位,那是不能够了。
这次她不会让太后再留下遗旨保下皇后的后位,所以皇后被废定了。
正好前日商枝为她诊了脉,有七成把握腹中的胎儿是男孩,再有半个月便可确定腹中孩子的性别。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她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孩子登基之后,仍有一个嫡母压在头上蹦跶,更不容许皇后与前朝的大臣勾连,试图架空她的孩子。
只是此事要做,必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丝毫把柄与隐患。
不过内务府向来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被人察觉是她将此事捅了出去,定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他们背后还有太后这个靠山。
即便不为其他,单为了自己的性命,此事也须得从长计议,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她这一犹豫,却让已然回神的皇帝敏锐地捕捉到她神色间的隐忧。见她眉头微蹙,似是有心事,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事,遂温声问道:“容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与朕听。”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正全神思考事情的安陵容一跳。她忙敛了神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回皇上,臣妾并未遇到什么难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有些走神罢了。”
“你没有说实话。”皇帝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可是宫中有人为难你?”
安陵容连忙摇头:“没有,臣妾一切都好,只是……”
话到嘴边,她却忽然迟疑起来,不知是否该趁着皇帝询问的机会,将事情和盘托出。
安陵容的迟疑,让皇帝愈发起了疑心,“还说一切都好。朕看你这般为难的模样,究竟有何事是不能同朕说的?”
安陵容心中权衡片刻,终是有了决定。既然皇帝开口追问,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何不直言了。
只是此事绝不能让竹若知晓。
想到这里,她唤了灵之进来,柔声吩咐道:“灵之,我方才用膳时未吃多少,现下仍觉有些饿,让两位姑姑再为我准备些吃食。”
说完,她又朝灵之眨了眨眼。
灵之立刻会意,小主这是防备着竹若姑姑,不想她靠近正殿。同时让人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她轻轻点头,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出门时顺手将殿门关上,随后又对守在门外的魏岑术使了个眼色。
魏岑术挑眉,不动声色地颔首以示明了。
皇帝瞧着安陵容的神色如此慎重,显然她心中藏着的事远非寻常小事。
时节正值五月,这样的天气,灵之却特意关紧了殿门,想必是容儿不想让旁人听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他对安陵容要说的事来了兴趣,面上却依旧从容,只淡笑道:“容儿放心,今日之事,没有朕的允许,断不会传入他人耳中。”
安陵容脸上顿时涌上一层红晕,羞赧中夹杂着几分窘迫:“皇上说得是,倒是臣妾太过小心了。”
“小心无大错,容儿如此谨慎,朕倒甚感欣慰。”皇帝含笑注视着她,“说吧,方才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有何事让你如此为难?”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前两日,沈姐姐与莞姐姐来春禧殿小坐,陪臣妾说了会儿话。其间曾一同用膳,臣妾见莞姐姐颇为喜爱一道虾仁鸡蛋羹,便让小厨房再多做一份。谁知……”
她稍作停顿,似是在斟酌措辞,而后才继续说道:“谁知却听莞姐姐身边的宫女说起,从前莞姐姐尚未承宠之时,因想吃鸡蛋羹,便遣人去御膳房要一份,结果竟被告知宫里一个鸡蛋需花费十两银子,而莞姐姐的确是花了十两银子才吃上一碗蛋羹!”
皇帝闻言并未立刻表态,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内务府的人会虚报价格,可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这些人不过分贪婪,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皇帝不以为意,显然是未能察觉其中蹊跷,安陵容只觉想翻白眼。
不过由此可见,皇后与华妃手中的账册早已被人为篡改,否则皇帝每月例行查账,又怎会毫无察觉?
想到此,她继续道:“臣妾当时听了十分震惊。毕竟臣妾宫里每次从内务府领取分例时,除了一些不在分例内的用度需要另行花费外,其余皆无需再花费银子购置。是以臣妾便生了好奇,又问了两位姐姐其他的吃穿用度可也需要另花银子,这一问才发现,竟是样样皆需另付银两。”
皇帝闻言,眸光微闪,似有所思。
安陵容见皇帝的态度有了变化,便佯作不经意地轻叹一声:“臣妾从前曾跟随母亲学习过一段时日的管家之事,依稀记得民间的鸡蛋不过两文钱一个,最贵的也不过五文钱两个。谁知宫中的鸡蛋竟如此昂贵,想来应是皇庄所产之物,自然与民间的有所不同吧!”
听得此言,皇帝心中猛然一震,只觉自己往昔竟如此傻,也低估了那些包衣奴才的贪婪。
他原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在采买时多报个十倍、十几倍的价格,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谁知他们竟然敢千倍万倍地贪!
而且皇庄所产之物本就是供给宫中使用,虽数量不多,却并不需要额外花费银两购买,可这些奴才竟将本属于皇家的东西明目张胆地倒卖获利,实在胆大包天。
皇帝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全都抄家了,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子一怒!
只是一时还急不得,如今西北战事吃紧,前朝事情也多,而且他还需要查到更多的证据,才好把这些人给一锅端了。
安陵容悄悄觑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见他虽隐有怒气,却并未不多,心里也不曾失望。
她深知,皇帝这种生物大多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越是动了雷霆之怒,面上越是不显露分毫。
看来,宫里的包衣奴才们要遭殃了。
真好,此事应该是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