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过后,皇后依旧“闭宫养病”不出,而温宜的身体也迟迟未见好转。
白日里,除了去陪伴安陵容外,皇帝多半时候也会去曹贵人处看望温宜。
每次只要皇帝去曹贵人处陪温宜,华妃总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关心”温宜。
几次下来,华妃便察觉到,皇帝对温宜似乎格外的疼惜。
于是她心生一计,命曹贵人将温宜送到清凉殿交由她照顾抚养。
一方面是为了争宠,让皇帝能多来她的宫里,同时还能彰显自己的贤德;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借温宜进一步掌控、拿捏曹贵人,使其不得不乖乖为自己效劳。
曹贵人的苦求也无法改变华妃的决定,又因温宜记养在华妃名下,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颂芝将温宜抱走。
眼看着女儿被华妃当作争宠的工具,使得病情反反复复,不停受苦,曹琴默满腔苦楚却难言,更无力反抗,心底对华妃的怨恨也一日深过一日。
温宜被抱至华妃宫中后,病情非但未曾好转,病势反倒日益加重起来。皇帝为此忧心不已,时常守在华妃宫中陪伴。
因着皇后“闭宫养病”,敬嫔作为协理六宫的妃嫔,不得不提议众妃嫔一同去探望病情加重的温宜,甚至连近来一直闭门不出的安陵容,她也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如意前去传了话。
安陵容听了如意的传话,略作沉吟便应承了下来。
皇帝如此的牵挂温宜,若她置之不理,未免显得太过冷血无情,也会让皇帝不满。
出于对剧情过于强大的考虑,安陵容叫来魏岑术,安排好一些事,便随其他妃嫔一道前往清凉殿探望温宜。
殿内,温宜啼哭不止,声音也因长时间的啼哭而嘶哑微弱,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来表达自己的难受。
皇帝抱着幼小的女儿,摇着拨浪鼓柔声哄着她,眼中流露出疼惜,却也无法平息她因身体不舒服的哭啼。
见安陵容也来了,皇帝先是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情况,便让宫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安陵容谢恩后,扶着灵之的手缓缓坐下,随即抬眼环顾四周,只见曹贵人眼中噙满泪花,神色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担忧。
再看站在皇帝身边的华妃,嘴里假惺惺的说着关心的话语,实则眼眸里却未有半点怜惜之情,只有淡淡的、一闪而过的冷漠与厌烦之色。
这一幕让她觉得格外的讽刺,心底也泛起了深深的厌恶,那种厌恶感甚至让她有些想要呕吐。
或许是因为自己即将为人母的柔软与共情,又或许是因为稚子无辜,也使得她见不得她华妃利用一个年仅周岁的孩子来做为争宠以及构陷他人手段。
若是如之前那般只是利用温宜的周岁宴来做筏子倒还罢了,可如今却是以伤害一个孱弱的孩子的身体来做这样的事,未免叫人觉得太过恶心了些。
她虽不是什么善良之人,但她却有自己的底线,不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折手段的去伤害一个幼小的孩子。
在她看来,不管是有什么恩怨才出手也好,还是为了争宠使的手段也罢,都不该朝着一个毫无自保能力且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去使,这样做与畜生有什么区别?
或许在华妃看来,当年没有她,温宜恐怕连出生的机会都渺茫,所以她想对温宜如何,温宜与曹琴默都合该受着才是,否则就是她们母女俩背主忘恩。
可即便要报华妃当年出手相护的恩情,那也该是曹琴默的事,而非以此为由来伤害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可华妃就是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伤害温宜的身体,并以此来争宠,以此来陷害他人。
或许不仅只有华妃是这样认为的,这宫里的其他人也大多是如此想的吧。
只要受了他人一丝恩惠,仿佛这一辈子便要低那人一等。而恩情这个东西是还不清的,欠什么也不要欠别人恩情,曹琴默对华妃的一样,原身对甄嬛也是一样。且日后无论怎么报答,就算做牛做马甚至豁出性命,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更何况皇帝最是双标了,他自己可以忘恩负义,但却容不下别人忘恩负义。
呵,真是个操蛋的世界,是个让人从心底生出深深厌恶的世界!
看了正柔声劝慰皇帝的华妃一眼,又看了哭声一直未断的温宜一眼,安陵容颇为烦躁的收回目光。
说来此事轮不到她来操心,但听着温宜那沙哑而脆弱的哭声,再看她因身体不适持续啼哭而使得小脸泛起青紫的模样,安陵容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或许是即将要为人母的缘故,所以看到温宜这般被用来当做争宠与陷害他人的工具,会让她不自觉的联想到自己的孩子,一股烦躁与愤怒交织的情绪直冲脑中,挥之不去。
在温宜的难受的哭声中,安陵容的眉心不由得紧紧蹙了起来,心里的烦躁也随之表露出了两分。
沈眉庄站在她身旁,最先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先是瞥了一眼心神全放在温宜公主身上的皇帝与众人,随后才微微俯身,低声关切道:“容儿,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安陵容转头望向沈眉庄,见她眉宇间满是担忧,连忙轻轻摇头,“姐姐别担心,我没事。只是……”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温宜身上,随后眼眸微微一垂,声音轻若蚊蝇:“姐姐,我只是觉得稚子无辜罢了。若是将来有人为了争宠,如此利用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微微一哽,眸光一黯,冷冷道,“我怕是要不死不休的。”
沈眉庄也抬眼望了望温宜那可怜的模样,轻轻颔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倘若我的孩子被这般利用,我也定会与你所言一般,不死不休。”
此时,华妃宽慰着让皇帝不要心急,小孩的病急不来,又适时提出温宜这几日进食马蹄羹看着有些香,不如让宫人准备一些,也让大家都尝一尝。皇帝答应了。
在皇帝的示意下,曹贵人快步上前接过皇帝手中的温宜抱在怀里柔声哄着,眼里的心疼快要溢了出来。
沈眉庄的目光微转,落在曹贵人身上,见她眼中满是心痛与难受不似作假,暗道如此温柔慈爱的母亲,应该不会为争宠而对亲生孩子下手,那就是华妃下的手了。
一时间心绪复杂,她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低声说道:“都说为母则刚。还是曹贵人不够强硬,才让温宜公主遭受这样的折磨。只是可怜了温宜公主,年纪尚幼便要遭受这等苦难……唉,这宫里啊,当真是叫人害怕啊,连稚子都不得幸免。”
安陵容闻言,轻轻一声叹息,语气带着几分复杂,缓缓说道:“姐姐,并非我要替曹贵人辩解。她是华妃的爪牙,我对她自是不喜的。然而有些事,并非她想强硬就能做到的。
“姐姐想想,曹贵人身后既没有得力的母家支撑,她又不得皇上的喜欢,听说当年在王府时若不是她投靠了华妃,才得了华妃提携一二,就要活成隐形人了,只怕是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就连后来有幸怀上孩子,若非华妃出手庇护一二,她能否平安诞下温宜公主都是未知数。
“姐姐也是知道的,这些奴才都是拜高踩低,个顶个的势利。为了温宜和自己往后日子能好过些,不致被人欺凌践踏,她唯有依附于华妃了。”
见有宫人端来马蹄羹,安陵容忙停住口中剩下的话。待宫人一一退下后,她的声音也愈发低沉,对坐在身旁的沈眉庄感慨道:“可如此一来,在旁人眼中,曹贵人便是华妃的附庸,而华妃就成了她的“主子”,甚至连温宜在华妃面前也成了低一等的存在。
“华妃如何对待温宜,都容不得曹贵人置喙。若非皇上对温宜还有着几分疼爱,温宜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恐怕还不如淑和公主呢。
“至少淑和公主只是不那么得皇上的喜爱,被养在公主所而已,并未记名在其他妃嫔名下,头上也没有个将她当作棋子且随意摆布的华妃。
“而温宜公主呢,若是没有皇上的那两分疼爱,还不知会被华妃如何对待呢!”
安陵容搅动着碗里的“马蹄羹”,并未入口,只轻轻瞥了一眼华妃,见她脸上挂着“贤德慈爱”的神情,正看着乳母一勺接一勺将“马蹄羹”喂到温宜口中,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喂了几口,乳母便放下手里的小银勺,道:“华妃娘娘,到给公主喂奶的时辰了。”说着便侧身给温宜喂奶。
而皇帝与其他妃嫔在品尝着华妃宫里的“马蹄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安陵容蹙了蹙眉,唇角微抿,声音压得极低,对着沈眉庄道:“姐姐不妨想想,若曹贵人真敢强硬一回,过后她又能如何呢?
“华妃是宠妃,是妃位,身后又有年羹尧这个得力的哥哥作为依靠。曹贵人若直接反驳华妃,那便是以下犯上。可若是她选择背叛华妃,将华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抖露出来,那就等同于背主。
“哪怕她选择背叛华妃,可是有年羹尧在,皇上会不会因此厌弃了华妃,甚至处置她,且不好说,但曹贵人背叛华妃的行为在皇上看来就是背主,是一定会被皇上厌弃的。
“到那时,她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连带着温宜也会因此失去皇上的那两分疼爱,甚至可能还会不让她再见温宜。而她们母女二人的命运,也依旧掌控在华妃手中。
“除非曹贵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用自己的命来为温宜铺路,让温宜得以脱离华妃的掌控,去赌皇上会为温宜选择一位疼爱她的养母。
“可是这世界上,除了亲生母亲,曹贵人哪里敢相信其他人会如她般全心全意的疼爱温宜呢?
“她自是会怕温宜的养母也如华妃这般,为了争宠而利用温宜,甚至做出伤害温宜的行为,所以她哪里敢去赌呢?
“既然不能背叛华妃,且将华妃的罪行都捅出来也不一定能扳倒她,又没有更好的选择,曹贵人除了隐忍还能做什么呢?
“她只能在华妃手底下竭尽全力的保护温宜,尽量让她少受伤害。可是依着今日的情况来看,只怕曹贵人也无可奈何,才会如此吧。”
沈眉庄放下手里的调羹,一面用绢子擦拭着嘴角,一面细细想着安陵容的话。不得不承认这话的确没错,若是她处在曹琴默的位置,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挣脱华妃的控制,要么隐忍着,要么就用命来摆脱。
看了眼正被乳母拍奶嗝的温宜公主,敬嫔微笑道:“臣妾瞧公主方才吃着香甜,身体应该快好了。”
听到这话,沈眉庄与安陵容停下话头,与众人纷纷转头朝温宜看去。谁知却见乳白奶汁从小小一个孩子口中吐出,很快鼻中也如泉涌般喷泻而出,似一道小小的白虹,连方才吃下的马蹄羹也一同吐了出来。
温宜小而软的身子承受不住,几乎要窒息一般战栗,呛得又开始啼哭起来,一张小脸更加的青紫了。
曹贵人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从乳母手中抢过孩子,竖抱起来将脸颊贴在温宜的小脸上,手势温柔轻拍她的后背。
沈眉庄想起安陵容说的话,再看到如此受罪的温宜,一时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华妃亦红了眼眶,伸手要去抱温宜。曹贵人略略一愣,并没有立即放手,大有不舍之意。华妃这才悻悻放手。
皇帝见女儿如此受罪,登时大怒,指着太医道:“这是怎么回事,治了几天还不见好,反而更加厉害了!”
候在一旁的太医见龙颜震怒,吓得慌忙跪在地上砰砰叩首道:“微臣……微臣也实在是不知。照理来说,婴儿吐奶大多发生在一两个月大的时候,因幽门细窄所致。如今公主已满周岁……”说着,他使劲拿袖子擦拭额上汗水。
皇帝怒喝:“无用,连婴孩吐奶也治不好。”
敬嫔忙劝慰道:“皇上先别生气,还是赶紧让太医细细察看才是。”
太医连连磕头称是,想了片刻道:“微臣反复思量,恐是公主肠胃不好所致,想是服食了伤胃的东西。微臣想检看一下公主近来吃过的东西。”
皇帝默了默,方才点头道:“好。”
众人一同移步到明间,皇帝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除了安陵容因有孕坐在皇帝左下侧外,其余人皆站着。
紫檀木圆桌上一一罗列开婴儿的食物,太医一道道检查过去并无异样,脸色越来越灰暗,如果食物也没有问题的话,就只能说明他这个太医医术不精,恐怕不只是从太医院离职那么简单了。
直至太医端起刚才温宜吃了几口的马蹄羹仔细看了半晌,瞬间脸色凝重起来,立即跪下道:“皇上,微臣觉得这羹有问题,为求慎重,请皇上传尝膳的公公来一同分辨。”
皇帝闻得此话脸色沉了沉,道:“小厦子,去传张有禄来。”
不过片刻张有禄就到了。他先用清水漱了口,再用银针试了无毒,才用勺子舀一口马蹄羹慢慢品过。只见他眉头微蹙,又舀了一勺尝过,忙回禀道:“皇上,这马蹄羹无毒,只是里面掺了些木薯粉。”
皇帝皱眉道:“木薯粉,那是什么东西?”
来了来了,哪怕浣碧都被弄出宫了,甄嬛也被贬成了答应,这“木薯粉事件”还是来了。
啧,安陵容真想翻个白眼,这华妃对甄嬛还真是执着啊!除了皇帝外,华妃真是一心盯着甄嬛呢,这大概就是“真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