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向前推移,转眼间中秋已至。
圣驾原定在中秋前夕回銮,然而因安陵容临盆在即,皇帝不放心留安陵容独自在园子里待产,加之暑气未消、天气依旧闷热难耐,皇帝遂决定延至安陵容生产后再返宫。
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夜宴上处处洋溢着团圆喜乐的氛围。
甄嬛望着这热闹的场景,不禁想起了被流放的父亲、以及小心翼翼生活的母亲与妹妹。
一时间触景伤情,嘴角微不可察地抿起一抹苦涩,随后独自悄然离席,却在桐花台与果郡王不期而遇。
果郡王见甄嬛不搭理自己,只盯着一种叫“夕颜”的花看着,眉宇间隐含伤情哀愁,想起她如今的处境,心下明了了几分。
他原本也因心中郁结难解,才会悄悄离席来了桐花台。此刻见甄嬛如他一般满心忧愁,便借着解说夕颜花名字的由来向甄嬛致歉,同时又将生母舒太妃的身世娓娓道来,言语中感叹着世态炎凉。
他脸上露出的哀怨之情,让甄嬛一时恍惚,仿佛从他描述的舒太妃身上看到了如今的自己,她们同样的身处无奈处境,同样的只能被动接受。
这一瞬间,甄嬛心中原本对果郡王的芥蒂悄然松动,似乎也因这份“同病相怜”转而心生好感。
她不禁婉转劝慰果郡王,同时也是在心中暗暗劝慰自己。
果郡王听着她的相劝话语,眼中的阴霾散去,嘴角露出一抹舒缓的笑意。
片刻后,甄嬛欠身告辞。
果郡王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痴痴跟随,神思恍惚。须臾,他才带着几分落寞转身离去。
待桐花台重新归于寂静,小安子与一名面生的小太监才从树丛暗处缓缓走出来。
两人先是齐齐望向甄嬛离去的小径,随后又不约而同地转向即将没入夜色中的果郡王的背影。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愕与难以言喻的怪异情绪。
回去的路上,小安子心里暗暗吐槽不已。
这莞答应当真是个奇人,一路走来都完美的“避开”了园中众多的巡查侍卫不说,甚至连圆明园与畅春园之间的守卫竟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
让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了畅春园的桐花台。真是奇哉怪哉!
若非主子提前向他提及莞答应的奇异之处,并嘱咐他一路不远不近地暗中跟随,小安子恐怕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般离谱的事情竟会是真的。
啧啧啧,真是怪事年年有,而莞答应身上发生的奇异之事却是格外的多啊!
或许是因为他家主子与莞答应接触频繁,才能敏锐察觉到她的奇异之处吧。
若非主子事先反复提醒,只怕自己也会下意识忽略掉莞答应身上那些不合常理之处。
果然,还是主子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啊!
与那小太监分开后,小安子不动声色地朝茹古涵今的方向走去。
甄嬛悄然回到宴上,依旧是歌舞升平,一地浓醉如梦。
流朱悄声在甄嬛耳边忧心道:“小主去了哪里?也不让奴婢跟着,有事可怎么好。”
甄嬛低声道:“我只是在外面走走。”
流朱道:“小姐没事就好。”
华妃漫不经心地看了曹贵人一眼,曹贵人会意,微笑着看向甄嬛,问道:“莞妹妹这是去哪儿了?出去了这样久?”
甄嬛本想随意敷衍两句,只是见皇上也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忙起身福了福,微笑道:“臣妾不胜酒力,出去透了透风。臣妾看到了一种叫夕颜的花,一时贪看住了。”
“夕颜?那是一种什么花?”皇帝眉梢轻扬,显然未曾听闻过这种花名,一时面露茫然。
不待甄嬛回答,他复又笑着道:“如今庭院中的紫薇开得正好,你既喜欢这些花花草草,那朕便命人给你送去几盆吧。唔,现在正是紫薇盛放的时节。”
“多谢皇上。”甄嬛垂眸浅笑,欠身谢恩后缓缓坐下。
紫薇,紫薇,花色紫红婀娜,灿然多姿。可是眼下,却是一朵小小的夕颜,方称她的心情。
曹贵人含笑开口,一语双关道:“皇上对莞妹妹可真是格外好呢。”
是呢,这甄家的祸事非但没有牵连甄嬛,其母与妹妹也因甄嬛而被开恩宽恕,得以留在京中。
虽说甄嬛被贬降了位份,但禁足出来后也并未失宠,指不定过几日便又恢复了位份。
此事若放在旁人身上,只怕皇上不会如此的宽宥吧,怎能不令人艳羡呢?
曹琴默心想,若自己能有甄嬛的一半恩宠,也不至于至今仍是无封号的贵人,更不会让温宜一直记养在华妃名下。
就因着这个,华妃想用温宜做个争宠的工具时,随时能让人将温宜从她身边抱走,并常以此来要挟她。华妃甚至为了争宠以及陷害他人,从而不管不顾的伤害温宜的身体。
想到这里,曹琴默攥紧了手帕,指尖微微颤抖。她恨啊,可却无可奈何,也无法反抗。
甄嬛自是听出了话中的机锋,更明白对方有意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她不慌不忙,淡然一笑,柔声对曹贵人道:“皇上对六宫一视同仁,不仅对姐姐也很好,对华妃娘娘、敬嫔娘娘也是尤为看重的,对柔嫔亦是细致体贴。”
曹贵人闻言,挑了挑眉,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
她笑盈盈地望着甄嬛,想从她神情间窥探出些端倪来,却见她面色坦然如水,毫无波澜。
她一时也弄不清甄嬛突然提起今夜并不在场的安陵容,只是顺口一说,还是故意为之?
曹琴默垂下眼帘,细细思索起来。
沈眉庄听到甄嬛突然提起安陵容,眉心蹙了蹙。
她比曹贵人更了解甄嬛,深知甄嬛素来是个极为周全妥帖的,所以她不信甄嬛是无心之举。
此刻提及陵容,显然是有意为之了。
沈眉庄心中泛起一抹不悦,却不能表露分毫,否则不仅让人看出她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了裂痕,容易被人利用,还会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陵容。
于是,她抬眸看向皇帝,目光似含情脉脉:“皇上雨露均沾,后宫上至皇后,下至臣妾,皆同被恩泽。”说着,她起身举杯,轻声道:“臣妾先饮助兴。”
被沈眉庄这么一打岔,此事便悄无声息的揭过。
皇后静坐在皇帝身旁,见状眸色幽暗。
可惜了,没能让安陵容成为众矢之的,她也不好开口再将话题又引向安陵容,否则皇上会猜出她的心思,从而让她假病变成真病。
若不是因着中秋夜宴,她身为皇后需得露面,恐怕皇上也不会让她此时出来。
她被迫“闭宫养病”两个月,算算日子刚好是在安陵容生产后才能出来,可见皇上对她的防备之深,真是让她嫉妒啊!
从前,能得皇上如此用心呵护的唯有姐姐一人,如今却多了一个安陵容。
她比不过姐姐也就罢了,可是安陵容,凭什么?
为何皇上对华妃恩宠有加,对安陵容柔情备至,却始终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明明是那么爱他啊!这份深情,为何总被他视而不见?她的不甘与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差点要将她吞没。
好在皇后的理智还在,是以快速冷静了下来,继续思索刚才的事。她敏锐地察觉到甄嬛、沈眉庄与安陵容三人之间似乎出现了裂痕。
尤其是甄嬛,在提到安陵容时的态度很是微妙,莫非她对安陵容生出了嫉妒之心?
虽然尚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一件事已然明了。在甄嬛和安陵容之间,沈眉庄似乎选择了安陵容,而非相识更久的甄嬛。
如此一来,甄嬛心中必定有所不满吧……
皇后唇边悄然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或许可以加以利用也说不定呢?
后宫这盘棋,或许又有了新的变数啊。
她忽然开始期待起来,想看看甄嬛究竟会怎么做。
有了嫉妒心,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变得可怕,最终理智被吞噬。
所以,不管甄嬛是嫉妒安陵容的圣宠也好,又或者,她更在意的是安陵容将沈眉庄的心彻底拉拢过去也罢。
总之只要这样的念头在她心底扎了根,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总有一日便会让这份嫉在她心底妒生根发芽。
迟早有一天,甄嬛会按捺不住,失去理智做出些什么来的,她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忽而有宫女神色慌张走至曹贵人身旁,低声耳语几句。曹贵人脸色一变,起身就要告辞。
皇帝忙问:“什么事这样惊慌?”
曹贵人勉强微笑回道:“宫女来报说温宜又吐奶了。”
华妃忙起身,假惺惺又隐隐含着些许的心虚关切问道:“怎会如此?不是已经见好了吗?”
“太医来瞧过了吗?”皇帝面色掠过焦急,
怕曹贵人一时情急说漏嘴,华妃急忙回道:“太医前几日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温宜胎里带的弱症,加上时气溽热才会这样。”说着,她眼角微现泪光,一副慈母作态,“原本已经见好,不知今日为何会反复。”
皇帝听完便起身向外出去,曹贵人与皇后、华妃匆匆跟在身后奔了出去,只余众人在当地,旋即也就散了。
沈眉庄与甄嬛一同走出宴厅,夜风微凉,两人缓步而行。
甄嬛侧目瞥了眼垂眸沉思的沈眉庄,轻声道:“姐姐,你不觉得温宜公主的事有些蹊跷吗?”
沈眉庄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询问甄嬛方才为何会突然提起安陵容,却听得她忽然说起温宜公主的事,索性暂且先按下心中所思,转而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甄嬛抬眸看向沈眉庄,见她的注意力全然被引到了温宜公主的事情上,才压低声音道:“吐奶虽是婴儿常见之事,可温宜公主如此反复,未免有些反常。况且,若说是暑热所致,可温宜公主和曹贵人所住的烟雨楼临水而建,那可是最清凉的所在啊。”
沈眉庄颔首道:“似乎从前并未听说温宜公主有过吐奶的症状,的确来势突然。不过……”她微微一笑,又道,“或许只是婴儿常见症状,好好照顾便会好转吧。”
“慈母心肠,舐犊情深。”甄嬛幽幽叹息一声,目光复杂地望向前方,“但愿曹贵人与华妃能好好的照顾温宜。”
沈眉庄一怔,随即恍然明悟,颇为惊讶道:“嬛儿,你的意思是……为一己荣宠?身为母亲,这样也未免太过狠心了吧!”
甄嬛微微仰头望向夜空,不由得低声感慨道:“姐姐,我总以为人性本善。可入宫之后的所见所闻,天性亦可扭曲,我倒不能不这样恶意揣测了。”
沈眉庄长叹一声,附和道:“是啊。我曾听宫里的嬷嬷说过,前朝的妃嫔常常会利用襁褓中的儿女争宠。明明母亲本应是世间最温柔慈祥的人,可在这深宫之中为了争荣宠,不惜以儿女为利器……”
“自己的骨肉尚且如此,难怪历代为争储位而视他人之子如仇雠的比比皆是。”甄嬛说到此处,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后悔当初不该为了避宠而服食阴寒药物,如今依旧无怀孕征兆,恐怕日后想要生育也是不容易的吧。
若是从前,她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悉心调养身体,总会慢慢好转,有孕不过是迟早之事。
然而如今,父亲被问罪流放,母亲与妹妹在京中能否平安度日还要依靠于她。
若能尽早生下一子半女,不仅自己的位份能得以晋升,更能让母亲和妹妹有所依靠,无人敢欺凌她们。
若是……倘若她生下的是个皇子,又得皇上疼爱,为了保全皇子不被外家乃罪臣的名声所累,或许还能促使皇上赦免父亲的罪责。
即便父亲被赦免回来不能再入朝为官,也总好过长久困于苦寒之地,也好过背负罪臣之名,让甄家再难以翻身。
齐妃的父亲不正是如此吗?皇上登基后,因顾虑三阿哥的名声,这才赦免了齐妃父亲之罪。
虽不得再重返朝堂,但至少得以安然归家,颐养天年。这,不正是她与甄家以及父亲需要的一线生机吗?
然而若要生子,难免要与人一番恶斗纠缠,更要面对无数明枪暗箭。
想想安陵容自怀孕后遭遇的一次次“意外”,即便在皇上与太后的庇护下仍险些着了道。
甄嬛不认为自己身边的这些宫人能做到如皇上与太后的人那般妥帖,更不认为自己能防范得密不透风。
如此一想,她只觉一股寒意沿脊背窜上心头,浑身似被寒霜浸透了一般。
虑及心中所想,甄嬛实在笑不出来,勉强转了话题,对沈眉庄道:“只怕今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了。”
沈眉庄却不以为意地笑道:“难说,怕不只是今晚而已。”
送我一朵小花花我是真的佩服甄嬛从九州清晏,几乎从南到北横穿圆明园走到畅春园的桐花台,还没有一个人看见,且连守门的侍卫也没有(或者是甄嬛隐身了,侍卫才没看见的吧!)然后甄嬛又从桐花台回到九州清晏,且还穿着花盆底,真是厉害。这一来一回她竟然连半个小时都用不到呢,要是她用的时间太长夜宴早就散了,没散就证明她用时不算太长,就打算她一来一回用了半个小时吧,那照样是佩服她的!如果说如懿是后宫打印机,那甄嬛应该就是后宫飞毛腿了吧!她俩真是有各自的技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