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老者

《飞缘魔》呢，故事情节里头似鬼非鬼，讲的是狐妖在整容医院里蛊惑人心，以让女孩越来越漂亮的代价吸食她们的精气的故事，其中也不乏一些恐怖画面。

范丞丞从监控里看，窗口立着一个白发苍苍满目疮痍的女人，显是踏上歧途而已垂垂老矣。她骤然出现在这，吓得几个女孩惊声尖叫。

故事写得还挺精美的。

他抬眼看，盂荮窝在等候区的沙发一角，指尖飞扬，又在生产新的故事。

这样的女人，不难想象出她生前模样。干脆利落、落落大方而有才华的人，活着的时候大约不会从事作家这样内敛的工作，大约在职场里，她也曾经这样熠熠生辉。

可惜他见鬼太多已经麻木，没功夫为一只女鬼死在最好年华而伤春悲秋，饶是他记忆力一顶一的好，一早上要学的东西太多，还是挺烦。

他啧了一声，想收回视线，不经意撇过门口，外面站了一个老者。

这次与密室里不同，是一个真正的老者，两鬓斑白，双眼混浊，身边行人经过，目不斜视，穿过她的身体。

范丞丞“周柯宇。”

他叫一声边上的人。

周柯宇随即看过来，然后也没等他再说什么，转身向后室叫人去。

江此意很快出来。

衹畏里头全是打工仔，各司其职，秩序井然，她这个老板却很懒惰，大多数时候都在后室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出来的时候，她耳边还落了一缕碎发，大约是刚打了个盹。

她看见门外的人，不由皱了皱眉。

江此意“这么多年了，怎么才找过来？”

她将人迎进来，范丞丞才看见老者的指尖已经趋近透明。他早就听缠着他的鬼说过，鬼在人间是有时限的，到时候都要去转世投胎，若是逗留人间，充其量耗个十年八年就会消散。

很显然，老者就是如此。

江此意领着老者去后室，他叫了周柯宇顶一会班，鬼使神差也跟上去。

后室的大门合上，江此意也没顾忌人跟进来，手里头捏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只见盈盈的光闪了一瞬，没入老者的身体。奇迹般地，她的手指就这样重新现出实体。

江此意“我这法子也只能助你多留一阵子。老太太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其实这样年纪的鬼魂，她接触得并不算多。到了这个岁数，儿孙绕膝，早难有遗憾。

老人掀开混浊的眼睫：“是这里吗？江此意在这里吗？”

她自顾自地：“找不到啊，贪看了一眼，没跟上鬼差，找黄泉地府找了好几年，转世又转不了，让我找江此意，我哪里知道怎么找？我打听了好多人，他们说店开在这里，我看不懂，我不敢进来呀……”

消瘦苍老的手指揩过眼角，七十余岁的老人满眼彷徨。

范丞丞下意识去看江此意的反应。女人神色不明，眼底有点点光亮抖动，不像动容，但也不像铁石心肠。半晌，她点了点头。

江此意“我是，我是江此意。”

老者叫赵月桂，八九年前离世，当年为了床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孙女没舍得走，后来在人间兜兜转转困了大几年，好不容易找到阴间去，却又因为执念未消投不了胎。她碰了几回壁，终于遇上别的鬼，找到衹畏来。

至于放不下的，她眼底重新含泪。

赵月桂“我想，我想再跟我孙女说说话。”

做鬼，做鬼是没法子跟人说话的。但江此意有法子，托梦而已，她一个术法的事。

江此意“但是，我不能这样直接帮你。衹畏做不了赔本的生意。”

范丞丞诧异地看过去，后来甚至有些鄙夷。

这样的话于一个几乎被时代抛弃的老者来说，是相当残忍的。他想，原来真是无商不奸，他做生意还是仁义。

他几乎想要上前，问这阴间的资本家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赵月桂却不在乎。她一把擦干净眼泪，紧紧握住了江此意的手。

赵月桂“姑娘你说，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我就这一把老骨头，什么代价都付得起。”

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做什么呢？于是范丞丞也猜，难道真要把她丢进《飞缘魔》里去演被吸干了精气提前衰老的年轻女孩？

江此意笑了笑。

江此意“我有件旧衣服，款式旧了，但样子好看，我想改改，现在的裁缝都不会，您是那时候的人，能不能教我改改？”

赵月桂一怔，范丞丞也是怔住。

她不理两人的呆愣，右手摊开来，薄薄一个本子浮现其上，掀开来，是个账本。范丞丞在外面也见到了店里的账本，如今哪有人再用本子，店里的开支收入都收在电脑上好好地记好。

但她的本子不一样，手指一动就翻动不知几十几百页，然后找见空白的一行，不知哪来的笔，账本上收入一栏写好“旗袍一件”，支出里头就写下“托梦一场”。

神神鬼鬼，能见到这场面的人也没什么好太惊讶。她坦荡收起账本，向赵月桂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江此意“您时间不多，抓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