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此意拿出一件旗袍,极简单的青花瓷纹样,款式古朴简单,与如今市面上五花八门的改良全不同,是最传统的款式,布料色彩有几分泛白,确实是旧物了。
赵月桂看了也觉得稀罕:
赵月桂“好多年没看见这么老的款式了,闺女,这得是你祖母那辈传下来的吧?”
有些东西跟老人解释起来麻烦,总不能说我比老太太您祖母的祖母年岁恐怕还要再大多少个轮回,于是江此意也就没啰嗦,只说这到底是老样子了,许多裁缝无从下手,让她尽快改一改。
赵月桂“现在的裁缝这么没本事?”
赵月桂将衣服接过来,找她要了一副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老花镜,面前是齐备的缝纫设施,于她这样岁数的女人来说,一点裁缝活计都是熟络进骨子里的本事。
范丞丞也站在边上跟着瞧。
老人嘛,不知道如今市面上什么样子,他老娘也是个服装爱好者,津渡有好几家高档裁缝铺子,喜欢起来别说民国时期一条裙子,就是战国时期也能找见人一比一复刻。
他往身边瞧一眼,女人全神贯注,看得饶有兴味。
假好心的人见多了,假市侩的人还是头一回见。
改衣服的过程挺复杂,赵月桂就一边动作,一边说起她自己的事。
赵月桂“想想我们家小也应该跟你们俩也差不多大了,估计也该上大学。我好久没见她,不知道考去哪。”
上了岁数的人显得絮叨,尤其是谈到心爱的孙女。这个小老太太,长得并不算太亲和,那张脸经岁月风霜洗礼,早已爬满岁月痕迹,如今却连一道道皱纹里头都浸着愉悦。
赵月桂“不过她小时候学习就好,长大了也不会差。”
她扭头去看江此意。
赵月桂“闺女,你在哪上的大学?”
江此意“……没上过。”
赵月桂“这可不行啊。”
赵月桂轻“啧”了一声,她又把目光转向范丞丞,后者忙不迭点头。
范丞丞“我在国外上的大学,研究生都读完了。”
赵月桂“对咯,现在的社会,还是必须得上学嘛。”
她这才满意,然后继续说着说教的话,又像有点炫耀意味似的。
赵月桂“上好了学才能找到好工作。我们小也就说了,以后赚到第一笔钱,就给我花……”
空气里突然静默了一会。
她伸出双手来看,那术法很有用,她一双手在此刻真真切切存在着,可是前面的日子,她眼瞧着它们在消失。那双苍老的手,摸过旧社会的土地,也碰过新时代的空气,终于在九年前失去温度,在九年后也失去颜色。
年老的人,地上地下活了快要九十年,嘴唇蠕动了几轮,突然把话说得很委屈,像个孩子。
赵月桂“……小也还说,要我送她去上大学呢。”
范丞丞头一回知道,一只鬼的叹息也能有千斤重。
赵月桂的时间不多,也就很快将旗袍改好,江此意重新把衣服接过来,本没打算试穿,刚进来没多会的盂荮却不依。
盂荮“我正要写个民国题材呢,你去试试,给我来点灵感。”
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创作的天性是如何被压制,如今她做鬼也是日夜兼程的鬼,天天抱着电脑敲个没完。
逝去的人想和生者说话,就要托梦,如今还未天黑,确实不是入梦的时机。江此意拗不过她,后来果然去换上。
美人冰肌玉骨,旗袍最挑身段,极简单的曲线却勾勒出她身体漂亮线条,玉样的藕臂与双腿露在外头,她又将长发挽起,露出一截莹润漂亮的天鹅颈子,秀丽得好似江南水乡一汪碧玉河流,叫人挪不开眼。
“江此意,今夕是何年啊。”
有人懒洋洋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惊醒了恍惚当中的范丞丞。他家境好生得好,从小在圈子里见过明星美人无数,竟也有失神时候。
回过头,沙发上坐起来一个年轻男人,眉目长得极好,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姿态慵懒恣意,看着竟有几分眼熟。
哪来的?
范丞丞心里头浮起一个没头没尾的念头,又去找沙发上那狐狸,果然没找到。
那男人眸光很亮的,只是与他对视就猜到他心中所想。
“我不是狐狸。”
就说嘛,不会这么离谱。
“我只是本体长得像狐狸而已。”
范丞丞“……”
这只似狐狸非狐狸的生物走过来,向他大大方方做起了自我介绍。
宋亚轩“宋亚轩。”
范丞丞“……范丞丞。”
——衹畏发生的离谱事件有很多,范丞丞觉得他都能接受。
宋亚轩没理会他神色复杂,越过他站到江此意身边去。
宋亚轩“一觉醒来,我还以为我又做梦做了一百年。”
江此意笑了笑。
江此意“那我一定趁机把你扔回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