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此意给的方子没那么容易实现,其中有一味药是离山髓,顾名思义,是只生长在离山上的一种植物。至于离山,那是当地游牧民族用他们的语言的说法,因其山高路险,多数人有去无回而得名,翻译成汉话,汉人叫它“萨洛川”。
萨洛川上曾有大片的离山髓,其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又因实在难得,曾经几度卖出天价。暴利吸引着人们前赴后继地到来,哪怕萨洛川的雪谷里每年都要埋葬成千上万的性命,仍有人孜孜不倦地前去。它生长周期漫长,数十年才成一株,又只生长在高山雪地,数量本就有限,更经不起如此的大肆采摘。
到严浩翔中毒的这时候,离山髓已经有几十年并未现世了。
其实当时将军府请来了江湖上有名的一位神医,他承诺能将毒解个十之八九,所以对于离山髓的需要并不紧迫。比起采药,严浩翔先吩咐了尹时清更重要的事。
严浩翔“去寻一个身量与她相当的女尸,毁了那女尸的脸……”
尹时清瞳孔动荡。
尹时清“将军,如果这件事被上面知道……”
严浩翔“我来承担,你尽管去做。”
很快,传芳公主出逃而坠下山崖的消息传入皇宫,皇帝纵有遗憾,到底也只能扼腕叹息。
温弥醒来听说此事,比起他选择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喜悦,满心只剩忧虑——又应验了。
因为历史上这位传芳公主也曾与严浩翔产生交集,她曾经查阅过她的相关资料,当年那位传芳公主的确逃了,就是在沂泊群山,她葬身山谷。
神君说她改不了的事,似乎一件一件沿原有的轨迹推进着。
京城里的将军府不算繁华,但她的卧房装饰得很不错。她自紫檀木的六柱拨步床上醒来,正发呆时,听得敲门声。
除却面色稍有苍白以外,严浩翔已大好。他推门进来,就见平日阳光灿烂的人如今愁容满面。他心中竟有些吃味。
严浩翔“我不送你入宫,你不高兴吗?”
其实也算他自作主张,但她一路走来都旗帜分明,几次与他说不愿,他明明是顺了她的意思。
温弥“高兴啊。”
温弥回过神来,咧开嘴角还他一个笑容。
温弥“将军,谢谢你。”
严浩翔“别,别叫我将军了。”
严浩翔轻咳一声,却没说明白,这正给了最擅蹬鼻子上脸的女孩一个发挥空间,她歪头笑看着他:
温弥“那该叫什么呢?”
温弥“叫阿严,好不好?”
那双才醒的眼,水洗过一样明净,粼粼水光一阵胜过一阵。
怎么忍心拒绝。
他在她床边坐下来。
严浩翔“以后,你就不能是传芳公主了,我昨日已跟尹副将商量好,将你记作他的远房表妹。”
温弥“为什么不是你的呀,阿严?”
那声音好柔婉,带着一点才醒来的沙哑,像揉进点点雪粒子,分明更好听。可是她慢条斯理地讲话,不像真提问,反而嘴里心里都含着答案,只剩下一张笑脸,好整以暇地与他相对。
严浩翔耳朵泛红。
主将娶了副将的表妹,传出去是一段佳话。但若是大将军娶了自己的表妹,在这年代虽然不少见,他心里却总是很难接受。
威严的大将军乱了分寸。在自己府上,他卸下沉重盔甲,穿的是寻常青衫而已,墨发也随意束起,没有凛冽杀气,只剩下属于这个年岁的少年人应有的彷徨紧张。
那双好看的、生了厚重茧子的手,在衣畔握紧松开,许久许久,久到温弥一张笑脸有些发酸,他抬起头来。
严浩翔“温……弥弥,若我求娶你,你可愿意?”
那张总是笑着的脸有了破绽,严浩翔不敢再看,只知道此刻一瞬要有三生长,长到他第一次想做逃兵。
严浩翔“你要是没想好就算……”
纤细好看的手,那么有力量,牢牢把他按在椅子上。他只感觉肩上一沉,温弥将双手搭上他的肩,撑起身子,然后就有温热的什么,落在他不自觉蹙起的眉间。
她凑得好近,他终于不得不看她,看见那张明媚的笑靥。
温弥“我愿意。”
温弥“阿严,我愿意。”
顾不上了,顾不上一切遵照原先轨迹的历史发展,顾不上这场千年穿梭还能持续多久。温弥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爱眼前的男人,从史书上惊鸿一瞥就爱,亲见以后更是爱。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生离死别,她要与他共同奔赴。
腰间扣上一双炙热的手,她被那力量推着再向前,近到不能再近,严浩翔低头,吻她的唇。
在战场上死过几个来回,他终于知道,人世间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他如此眷恋,也值得他在将来持续的未知当中去贪生怕死。不过没关系,今天,他抓住了温弥,就绝不会放手。
——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