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荆河之战

后来严浩翔食言。

并非他违背誓言，是温弥，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荆河之战是云州动乱的转折点。此战之后，越国疲态尽显，宣朝占据上风，但也是在此战之中，严浩翔中箭而亡。后来是朝廷派来的另一位将军前来主持大局，一鼓作气拿下了这一场长达三年的战争的胜利。

温弥“护心镜，护心镜带了吗？”

这是温弥第四次问。

严浩翔无奈地笑了笑。

严浩翔“带了，祖宗，要脱下来给你看看吗？”

他语气轻快，实际上，荆河一带地势复杂，越国深谙此道，宣朝军虽已做好万全准备，但也注定要面临一场艰难。他想要她放轻松，自己却也吸气、吐气几个来回，才能面不改色。

她仍然不肯放下心来，一圈一圈绕着。

他只能上前，握住她的双臂。

严浩翔“好了弥弥，你不要太担心，安心在营地等我。我会平安回来，此战之后，我们的前路一定再无阻碍。”

言罢，他转身，尹时清早将他的马牵过来。

温弥“严浩翔，你一定要小心战场上的暗箭！”

温弥扬起嗓音，看见已经坐上马背的人挥了挥手。

浩荡几万军人陆续踏上行军路，她立在营地，看见这日晨光好，主将的背影湮没在晨曦之中。

“尹小姐，尹小姐——！”

因着伪造的尹副将的表妹身份，对外都称她姓尹，行军在外的人，带一两个红粉知己也非不寻常，下属只说木头一样的严大将军也有动心的一天而暗暗嗤笑，倒没人疑心过她的身份。

此刻，这位尹小姐翻身上马，马蹄声疾，转眼没入行军队伍当中。

战场情况复杂，为求自保，这三年，她学会了简单的拳脚功夫，也学会了骑马，精湛谈不上，但也不至于拖人后腿。

她就这样跟上了战场，看见开春荆河水潺潺，波纹之上，疾风骤起，喊杀声布满春色，刀光剑影之间，荆河水只剩血色，大约会一路向下游蔓延。

这样的局势之下，她冲上去只有送命的余地，因而只能寻了一处大树遮蔽，为了更好地看到严浩翔，她甚至克服恐惧爬上了其中一棵粗壮些的树枝。好在树木在云州的冬日里也不怎么掉叶子，如今万物始复苏，这才给她形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她一错不错地留意着严浩翔身边的情况，果真也被她捕捉到——银光闪，电光火石，一秒也不能迟疑。

严浩翔正专心于身边的敌人，这样的喧嚣当中也听不见弓箭破空的声响。

温弥顾不上许多，尖锐的女声在战场上格外清晰：

温弥“严浩翔，小心身后！”

未及思考，严浩翔侧身避过铮铮而来的箭矢，再抬头，一支箭射穿温弥的胸口，她自树枝之上掉落。

一旦自枝繁叶茂后面暴露，这样的高位成了众矢之的，混乱之中对准她的箭矢无数，得手并不算难。

严浩翔活下来了，活着拿下了荆河之战，胜局已定之时，手中红缨染透了鲜血。脸上曾经蹭过一支箭，如今留下细小的一道伤口，慢慢渗出些许血滴来。

他只囫囵擦了一把，满手的血，顾不上。

派去保护温弥的人跟着来到了战场上，在她受伤的一瞬间就将她救下，第一时间将她送回营地，这样的时候，他不可能抽得出身，如今她是生是死，他全不知。

严小将军的马可以说是宣朝最好的马，千里马不为过，也是生平第一次跑得这样快，一路闯进营地，看见被周密保护的帐子。

军医自帐子中出来，看见他模样，吓得跪倒在地：“将，将军……”

严浩翔“她怎么样了？”

“尹姑娘她，尹姑娘她……”

军医跪伏在地，红缨未干，血液的腥臭随着红缨枪一瞬的袭近扑面而来。

面前，小将军双眼赤红，一字一句咬得极重。

严浩翔“我问你，她怎么样了？”

金属的寒凉贴近脖颈，几乎再有一寸就要割破他的脖子。军医心惊胆战，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将军，将军，那一支箭射穿尹姑娘的心脉，哪怕是大罗神仙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啊……”

“咣当”，极具威胁意味的红缨枪落地，那张为鲜血染红的清俊面庞泛起苍白，严浩翔一生当中将下马的动作做了无数遍，当年学骑马的时候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只有这次，他脚下发软，没死在战场上的将军险些摔死马下。

跌跌撞撞撞进帐子里，那床幔掩了几道，血水，只有血水，一盆接一盆端出来，那血水浓郁，好像从荆河上游蔓延而来。

一直漫进严浩翔的双眼，他的世界只剩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