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梦呓般的柔软,如同冰雪在暖阳下融化的第一滴水珠,却又清晰无比,如同宣告一个重大的决定,一字一句地敲击在韩少云的心上:
“下次……”她顿了顿,仿佛在凝聚勇气,又仿佛在确认内心的渴望,“……带我去姑苏看看。”
这句话,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巨石,在韩少云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对未知温暖的向往,看着她主动伸出的、想要触碰他世界的“手”……这不仅仅是一个请求,更是一种宣言!
是她对那个由他描述的、充满烟火气与人情味的世界的接纳,是她对自身“人”的部分的确认与拥抱,是她对那份“温暖”源头的终极追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的翻涌与震撼,如同在承接一份神圣的托付。他唇角扬起一个温暖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盛满了理解、承诺与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志。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如同在神明面前立下最庄重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好。”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如磐石,“下次……带你去姑苏。”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胡同里,见证着这一刻无声的契约。那扇通往人间烟火的门扉,被彻底推开。通往姑苏的路,将成为他们共同奔赴的、温暖而未知的旅程。
……
时间如同上京冬日缓慢流淌的护城河水,看似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向前的力量,悄然滑过指尖。
素清盈坐在守夜人总部驻地那间巨大的、弥漫着陈旧墨香与冰冷纸张气息的图书馆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面前摊开的、一本关于上古空间折叠理论的厚重典籍。
她的目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那些玄奥的符文和复杂的能量轨迹图,此刻却似乎无法完全吸引她的心神。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冰凉的露珠,滴落在她沉寂的心湖上,激起圈圈微澜——韩少云来上京学习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周了。
一个月。
他来时,是上京最寒冷的深冬,朔风凛冽,万物萧瑟。他带着姑苏水乡的温润气息,如同初春的第一缕暖风,悄然吹进了她这片被神性与孤寂冰封的世界。
如今,上京的枝头已悄然萌发新绿,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的潮湿气息,春天已然来临。而他,也将如同这季节更迭般,如期离去,回到那个孕育了他的、水汽氤氲的江南水乡。
她当时说“下次带我去姑苏看看”,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冲动与渴望。
那渴望,或许源于邵平歌一句无心却带着某种预感的调侃——“清盈啊,我这上京根本留不住你,或许姑苏可以。” 那句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田悄然埋下。
“姑苏……是个好地方……”素清盈无声地念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在寂静的图书馆里瞬间消散。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望向初春澄澈的天空。在原初世界,也有姑苏。
那是灵力流转的重要节点,也曾是江南烟雨中最温婉的明珠。然而,第二次神战,那场席卷诸天万界、撕裂星辰的浩劫,让那片水乡也未能幸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神战结束后,龙脉华——那位执掌华夏国运、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以无上伟力,耗费磅礴灵力,才将那片破碎的锦绣山河重新修复,恢复了她记忆中模糊的、带着水汽氤氲的模样。
然而,那时的她,作为灵脉,高踞于众神之上,俯瞰芸芸众生,从未真正“看过”姑苏,从未感受过那份属于人间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与生动。
她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青蓝色本源光芒一闪而逝,如同深海中游弋的荧光生物,转瞬即逝。
那光芒中,蕴藏着属于灵脉的、浩瀚而冰冷的法则力量,也映照着她内心深处那份隐秘的、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期盼——她希望韩少云能多留下些时日。
哪怕只是多一天,多一刻,让她能再多感受一些那份来自姑苏的、如同水波般温柔而坚韧的暖意。
然而,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丝微弱的、带着人性温度的涟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可能。
韩少云是姑苏守夜人小队的队长,是那座城市的守护者。离开一个月,已是极限。那里有他需要守护的姑苏人民,有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队员,或许……还有他心之所系的佳人。
按照人类的年龄,二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情愫萌动的年纪。姑苏温婉的“水”,自然该配姑苏灵秀的佳人。素清盈在心底深处,无比清晰地确认着这一点。
韩少云本身,就值得拥有那样一份圆满而温暖的人生。更重要的是,他是守夜人,守护是他的天职,姑苏是他的责任,是他无法割舍的根与魂。
他来时是凛冽的寒冬,去时是生机盎然的春天。这如同一个完美的隐喻——他如同姑苏的春天,带着温暖与生机,短暂地降临在她冰封的世界,用近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一滴,如同最耐心的凿冰人,用他的温和、他的细致、他的守护,让她知道了什么是“温暖”,什么是“陪伴”,什么是……尘世烟火中那份令人心安的“存在感”。
这些……已经足够了。
如同寒冬里的一碗热粥,足以温暖冰冷的四肢百骸;如同暗夜中的一盏孤灯,足以照亮方寸之地,驱散无边的孤寂。
这份温暖,这份记忆,足以成为她漫长神性征途中,一颗珍贵的、闪烁着人性光辉的星辰。
素清盈轻轻合上了面前那本厚重的典籍,指尖在粗糙的书脊上停留片刻,最终将它推回书架上。她没有再拿任何一本书,只是静静地站起身。
墨色的长发垂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被古籍墨香和冰冷法则气息笼罩的空间。
她无声地走出图书馆,步履轻盈,如同踏在虚空之上。她没有直接回素宅,而是走向邵平歌的办公室。
她需要去报备一下行踪,省得那个总是操心过度的“监护人”又以为她失踪了,然后提着那能撕裂空间的神刀【破界】和俩个神墟,满上京地砍“神秘”或者追杀古神教会的人去了。
想到邵平歌可能出现的反应,她墨玉般的眸子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近乎无奈的笑意。
她记得,就在前两天,袁罡——那位以“魔鬼教官”著称、在守夜人新兵训练营里能止小儿夜啼的总教官,在见她时,曾用一种近乎哄孩子的语气问她:“清盈丫头,要不要去上京市新人训练营看看?放松一下?这一届的新兵蛋子,有几个苗子确实不错,挺有股子冲劲儿。”
她当时看着袁罡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此刻却努力挤出和蔼笑容的脸,心头莫名地一软。
她记得自己当时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乖巧”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回答:“我过两日就去,袁叔。”
那声“袁叔”,叫得自然又带着一丝晚辈的亲近感,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也知道,韩少云这些日子越发忙碌了。一个月借调学习的期限将至,邵平歌那个“阎罗代理人”怎么可能放过最后“压榨”他的机会?
各种战术推演、项目观摩、档案库权限交接、跨城市联合会议……日程排得密不透风。
他温润如玉的脸上,虽然依旧沉稳从容,但眼底那份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也不想让他分心。离开几天,去训练营看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推开邵平歌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午后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明亮而温暖。
邵平歌正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上,眉头紧锁,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报告,神情严肃,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素清盈时,那张原本绷紧的、带着阎罗代理人特有威压的脸庞,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绽开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也瞬间被纯粹的喜悦和关切取代。
“哟!”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夸张的惊喜,“我们家小祖宗怎么有空来视察工作了?想老邵了?”
他放下鼠标,身体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素清盈身上扫过,带着老父亲般的审视与关切,“今天没看书?稀奇啊!是不是闷坏了?”
素清盈走进办公室,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她看着邵平歌脸上那熟悉的、带着调侃意味的笑容,感受着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心,心头那股因韩少云即将离开而泛起的、微凉的涟漪似乎被这阳光般的暖意驱散了些许。
她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属于“人”的鲜活气息,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如同冰河初融时第一道裂痕下流淌的微光。
“袁叔前两天让我去新人训练营看看,”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说这一届的新兵很不错。”
她没有直接回答“想不想老邵”的问题,而是陈述了事实,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分享的意味。
邵平歌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变化,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感受得更深。那个曾经如同精致人偶般、眼神空洞、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性的“灵脉”,如今眉宇间竟有了“人气”,有了“情绪”,甚至……有了笑意!
虽然那笑意依旧浅淡如烟,转瞬即逝,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希望的涟漪。
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欣慰,如同看到自家精心呵护的冰雕终于被暖风吹拂,融化了棱角,显露出底下温润的玉质。
就在前几天,他还兴奋地跟叶梵通话,汇报素清盈的变化,语气激动得像个炫耀女儿第一次考了满分的傻爸爸,而电话那头那位坐镇中枢、威严深重的叶司令,语气里也充满了难得的欣慰与笑意。
邵平歌没有问“韩少云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明白,这或许是素清盈自己的决定,是她尝试走出孤寂、接触更广阔世界的一步。
他脸上立刻堆起那副玩世不恭、却又带着十二分宠溺的笑容,大手一挥:“好好好!去!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