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芊妤刚及笄,随父亲礼部侍郎沈敬言入长安述职。
冬日的长安城落了场大雪,朱雀大街两旁的槐树枝桠积着雪,像覆了层碎玉。
她随侍女去西市买些新奇玩意儿,却在街角被一辆急驰的马车惊了坐骑,慌乱中险些坠马。
就在那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姑娘当心。”
声音低沉清冽,像雪落在琉璃瓦上的脆响。
芊妤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贵气与疏朗。
他身后侍从恭敬垂首,口称“王爷”。
是当今圣上胞弟,世王萧玦。
芊妤脸颊发烫,慌忙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屈膝行礼:“谢王爷援手,民女沈氏芊妤,失礼了。”
萧玦松开手,目光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路滑,早些回府。”
说罢,便带着侍从转身离去,玄色披风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沉稳的脚印。
那是他们的初见,像长安雪地里一粒偶然落进掌心的雪籽,微末,却带着清冽的印记。
...
自那日起,芊妤在长安待了三年。
她随父亲参与过几次宫宴,总能远远望见世王。
他或是与朝臣议事,眉宇间带着杀伐果决;或是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独自弈棋,指尖捻着黑子,神情专注。
他似乎不记得那个街角的小插曲,从未与她有过交集。
可芊妤却渐渐留意起他。
她听说他少年时镇守北疆,击退过蛮族入侵;听说他不喜奢华,府中陈设素简;听说他在书房里养了盆兰草,是从江南寻来的珍品。
真正再有交集,是三年后的上元灯节。
芊妤与侍女在曲江池畔赏灯,不慎将父亲交托的玉佩掉进了水里。正急得跺脚时,一只手提着盏莲花灯走近,灯影里,萧玦的脸半明半暗。“在找这个?”他掌心托着的,正是那枚刻着“沈”字的玉佩。
“王爷怎会……”
“方才见你失手,让人捞了上来。”他将玉佩递给她,指尖相触,带着微凉的暖意,“沈姑娘似乎总爱丢三落四。”
芊妤这才惊觉,他竟记得她。她接过玉佩,指尖微颤:“谢王爷。”
那晚曲江池的灯影映在水里,像铺了满地星辰。萧玦与她并肩走了一段,问起她平日里读的书,说起江南的烟雨,竟意外地投契。他话不多,却总能在她停顿处接上恰当的话,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分别时,他忽然道:“你说过,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本王府里的兰草,快开花了。”
芊妤猛地想起,那是去年宫宴上,她被问及喜好时随口说的话。原来,他那时便听着了。
第三章 凤冠映红妆
又过了半年,边关告急,萧玦挂帅出征。
芊妤每日在府中焚香祈祷,将他说过的江南景致画成扇面,又怕他在军中受寒,亲手缝制了件厚实的棉袍,托人辗转送往前线。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只当是给自己的一点念想。
三月后,捷报传来,世王大败敌军,班师回朝。
长安百姓夹道相迎,芊妤站在人群后,看着他身披铠甲,骑在白马上,身姿挺拔如松。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容,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不久后,圣旨下达。
“礼部侍郎沈敬言之女芊妤,性资敏慧,淑慎端良,与世王萧玦情投意合,着册封为世王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宣旨太监的声音在沈府回荡,芊妤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初见那日的雪。
成婚那日,十里红妆从沈府绵延至世王府。芊妤坐在花轿里,指尖抚过凤冠上的珍珠,耳边是喧天的鼓乐。她想起上元节的灯影,想起他说兰草快开花了,想起他托住她时那双沉稳的手。
花轿落地,萧玦亲自掀了轿帘。他身着喜服,眉眼含笑,朝她伸出手:“芊妤,到家了。”
阳光穿过他的肩头,落在她的凤冠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芊妤将手放进他掌心,那温度,从指尖一直暖到心底。
他们的故事,从长安的一场雪开始,走过三载春秋,终于在这一日,落笔成温暖的序章。往后岁月漫长,他会是她的夫君,她会是他的王妃,在这深宅王府里,将柴米油盐过成诗,将朝朝暮暮过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