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长安城外的桃花开得正盛。舒言奉旨去城郊的别院查访旧案,刚走进那座荒废的庭院,就见文茜提着食盒站在桃花树下,粉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怎么来了?”他眉峰微蹙,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疏离。
文茜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揭开盖子,里面是碟桂花糕,还有碗温热的莲子羹。“听我爹说你要来这儿,”她别过脸,声音有些硬,“这地方荒得很,怕你找不着吃食。”
舒言看着那碟桂花糕——还是他小时候常吃的模样,蜜放得足,糕体松软。那年他在镇国公府做客,文茜抢了他的书卷,却偷偷把自己的桂花糕塞给他,说“看在你陪我下棋的份上,赏你的”。
他拿起一块,入口是熟悉的甜。“多谢。”
文茜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你不必谢我,我只是……顺路。”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听说你在查十年前那桩贪腐案?我爹书房里有本旧账册,或许……”
“不必了。”舒言打断她,语气淡下来,“公事公办即可,不必牵扯私情。”
文茜的脸瞬间白了,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她知道他在避什么。三年前她为了逼他赴约,故意在宫宴上打翻了他给那位江南女子带的琵琶弦,事后被父亲狠狠训斥,他却连句责备都没有,只说“文茜姑娘性情直率,无妨”。那声“无妨”,比任何斥责都让她心冷。
“舒言,”她忽然抬头,眼底泛着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那江南女子……她早就嫁人生子了,你何必总惦记着?”
舒言握着桂花糕的手猛地收紧,糕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那女子落水时他确曾相救,她弹琵琶时的模样也确实清雅,可他记挂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她父亲当年因那桩贪腐案含冤而死的真相。这些事,他没必要跟文茜解释。
“与你无关。”他放下糕点,转身要走。
“有关!”文茜追上来,从袖中掏出个泛黄的纸卷,“这是我偷偷从爹账册里撕的,上面记着当年给李御史送过礼!你不是要查吗?拿去吧!”
舒言看着那纸卷,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记着日期与银两数。他抬头看她,见她眼里含着泪,却梗着脖子,像只倔强的小兽。
“你就不怕……”
“怕什么?”文茜抹了把脸,声音发颤,“怕我爹罚我?还是怕你更不待见我?反正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刁蛮女。”
风吹过桃花林,落了她满身花瓣。舒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在学堂被欺负,是她拎着鞭子冲上去,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回头却朝他咧嘴笑,说“以后我护着你”。
他接过纸卷,指尖触到她的,带着微凉的湿意。“多谢。”这声谢,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文茜别过脸,没再说话,转身就往回走,脚步有些踉跄。走到院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明日巳时,城西茶馆,我请你喝茶。”
她猛地顿住脚,不敢回头,只胡乱应了声“知道了”,快步消失在桃花深处。
舒言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纸卷,又看了看满地落英。或许,他确实该好好看看身边的人了。有些缘分藏得太久,连自己都快忘了,它其实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