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仙姑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脸上的错愕转瞬即逝,维持着那副雍容沉稳的姿态。她微微挑眉,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看向齐肆
“哦?娶秀秀?”
她语气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得齐肆直冒冷汗。
“齐家小四,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九门里可都传遍了,说你齐小四对解家那小子爱惨了,又是替他挡灾,李代桃僵舍身救人,又是大半夜不睡觉,跑了三条街就为了给他买个热乎的糖油饼,情深义重得很呐。”
霍仙姑故意顿了顿,目光在齐肆和秀秀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齐肆那张写满“完蛋”的脸上,声音抬高了些。
“现在,你转头又说要娶秀秀。齐小四,你倒是说说,你这一出,究竟是把我们秀秀置于何地?又把解家那小子置于何地?”
这一连串的问话,逻辑清晰,掷地有声,成功地让齐肆卡壳了。任凭她多会扯淡,这会儿也是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俺娘嘞,这就传遍了。九门这帮人是属喇叭的吗,天天啥事干就蹲墙角听八卦。怎么着,商业干不过齐家和解家所以改用这种商战了吗,简直无耻!
齐肆的第一反应是坏了,解雨臣肯定要生气了。他之前在酒店房间里严词拒绝了她的告白,还让她别想了。现在这谣言传得满天飞,以他那性子………
不得给她砍成臊子啊……
说不定还要和霍老太太分工合作,一个砍上面一个砍下面!
呜呜呜师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害怕了,我再也不立这种人设了。
齐肆悔恨万分,试图挽回,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对霍仙姑说道:“霍奶奶,您千万别误会!那些都是谣言,当不得真!我和解雨臣,就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发小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回头就去找人澄清,绝不让这风言风语继续传!”
她话音刚落,霍家的老管家就出现在了门口,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齐肆一眼。这眼神复杂得让齐肆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涌遍全身。
“老夫人,花儿爷来了。”
果然!
下一秒,一道颀长挺拔裹挟着冰冷低气压的身影映入了齐肆的眼帘。解雨臣甚至没有完全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廊的阴影处,但那周身散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已经足够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好几度。吓得齐肆腿一软,和霍秀秀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秀秀:呜呜呜小花哥哥好吓人……
齐肆:完了完了完了!又把小花惹生气了!这杀气都快实体化了!吾命休矣!
解雨臣的目光先是扫过抱在一起的两人,尤其在齐肆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霍仙姑,勉强维持着礼节
“婆婆,打扰了。我在楼下等。”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齐肆一眼,转身便下了楼,压抑的怒火仿佛还在空气中滋滋作响。电的齐肆人都快麻了。
霍仙姑脸上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更深了,她看向缩在床角的齐肆,语气更是慈爱的让齐肆毛骨悚然
“齐小四,你是自己乖乖下楼呢,还是继续在这打扰秀秀休息呢?”
看似给了她选择
实则并没有
齐肆能怎么办,她只能笑一下酸辣。嘴角向下撇着,眉眼耷拉着,整张脸写满了命苦二字。
“秀秀,浴袍我下次买件新的还给你。哥先走了,拜了个拜。”
秀秀同情的目送齐肆离开
小齐姐姐,你保重。我会记得来年给你烧纸的,男装女装都烧点,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霍家管家默契地走在前面引路,霍仙姑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齐肆夹在中间,完美地断绝了齐肆任何想要从其他路线溜走的可能性。
齐肆一边磨磨蹭蹭地往下走,一边心里直犯嘀咕
这霍仙姑对她的态度也太奇怪了。说是针对吧,好像又没那么大恶意。说是喜欢吧,这会儿明显是在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煽风点火。
她严重怀疑,是不是齐铁嘴当年干了什么缺德事得罪了这位姑奶奶,现在人家把账算到她这个孙女头上了。
霍仙姑年轻时没少“欺负”齐铁嘴,同样的套路用在齐肆身上,齐肆的每次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比她爷爷有意思多了。所以,霍仙姑只是习惯了单纯逗她玩。
齐小四这小东西谁发明的,真好玩。
走到客厅,齐肆头都不敢抬。端坐在沙发上的解雨臣面沉如水,眼神跟刀子似的死死盯着某个天天捅篓子的混子。齐肆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看就要被押送到对方面前,她眼波一转,ding,生成一个坏点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时骤然停住脚步,霍仙姑差点撞她身上也不管,一拍脑袋就开始装
“哎呦坏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鸡狗兔子还没抓我先走了你们当我死了吧!”
齐肆说完就往窗户那边扑,试图走老路逃跑。然而,她忘了自己还穿着霍秀秀的浴袍。而秀秀这件浴袍,帽子上有两个垂到腰间的兔耳朵。
耳朵被解雨臣扯住的时候,齐肆想了很多。比如宇宙的诞生和毁灭,以及……
我亲爱的秀秀妹妹,你为什么要买这种带耳朵的浴袍!虽然这不能怪你,但我还是要跟你绝交一晚上。
不
两晚上!
“兔子不是在这么?这就送你回老家。”
于是,齐肆就穿着这件可爱到冒泡的草莓兔耳浴袍,脚下趿拉着粉色拖鞋,被解雨臣毫不留情地拽着兔耳朵,从楼梯一路拖到客厅。
解雨臣眉头微蹙,眼尾淬着冷意瞪了齐肆一眼,目光扫过她那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又落在她光溜溜的小腿上,终究是泄了气似的叹了声,按捺下翻涌的火气,抬手利落脱下身上笔挺的西装外套,稳稳披在了她肩头,带着体温的布料瞬间裹住了外泄的凉意。
外套带着解雨臣身上清冽的冷香,齐肆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布料,眼睛舍不得从外套上移开一点。
“能把外套送我吗?”
“送你十件都行。”
“婆婆,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解雨臣对着霍仙姑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我来接她回去。”
齐肆大难临头,拼命朝着霍仙姑使眼色,眼神里写满了“救命!HELP!看在我爷爷的份上拉我一把!”,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霍仙姑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齐铁嘴好像也这么求过她。
当年她没搭理齐铁嘴
现在……
也没搭理齐肆
反正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偷狗被抓,一个翻车被抓。
霍仙姑不仅没搭理,还很客气的提起了明天的饭局。说是祝贺齐肆乔迁新居,还问解雨臣有没有空一起……
解雨臣当然有空
就算没空,现在也得有空!他倒要看看,这顿饭还能吃出什么幺蛾子!
“一定到场。”
解雨臣淡淡应下,然后不再停留,拉着还在试图用眼神求救的齐肆,连拖带拽地弄出了霍家大门。
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躲在楼梯口观察的霍秀秀在心里默默为齐肆点了根蜡,连忙跑下楼想跟霍仙姑解释清楚。
霍仙姑却只是了然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发,语气温和:“好了,奶奶知道。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说完,她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霍秀秀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哎呀!原来奶奶早就知道了!合着刚才……在逗她俩玩?!
齐肆又双叒叕在深更半夜,以极其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了解家。
管家看着被自家当家拎回来,裹着男士西装外套,穿着浴袍和拖鞋的齐肆,脸上露出了然中带着点欣慰的笑容,恭敬地点头哈腰。
“小八爷,晚上好。”
齐肆一边被拽着走,一边还不忘抽空回应:“你也好,你也好。”
齐肆很想说打招呼就打招呼,你这一脸的欣慰表情是什么意思?这表情我只在霸总短剧里,霸总带女人回家时的管家脸上看见过。
解雨臣这次根本没吩咐人准备客房,直接一路把齐肆拉到了自己的主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齐肆干笑了两声,试图打破沉默,没话找话:“嘿嘿,小花…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解雨臣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她:“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小花你听我解释!”
“哎呀你听我摆嘛!我本来把那几个温商打发归一就想去找你得嘛。哪个晓得,窜出来个骑电瓶车的仙人,把我撞得栽到河沟沟头切了!手机搞落了衣裳也搞脏了,我咋个好意思切见你嘛!我只能先切洗个澡噻!那句话是豁你的,你莫信,赶紧忘求了!”
齐肆这一连串方言说的又快又急,解雨臣……有点没听懂。
但他听懂了一句话
齐肆被电动车撞到河里去了?!
他心头猛地一紧,也顾不上生气了,一个箭步上前,拽住齐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翻了个面,然后伸手就去掀她浴袍的下摆。
“哎哎哎!花儿!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要干嘛?!” 齐肆吓得哇哇叫,死死按住浴袍角。
“别动!” 解雨臣声音带着焦灼,不由分说撩起了浴袍,“让我看看撞哪儿了?严不严重?”
齐肆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在穿浴袍之前,还套了条印着蜡笔小新屁股的保守大裤衩,束胸也好好地穿着。解雨臣掀开浴袍,果然在她白皙的后腰上看到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淤痕。
他眉头紧锁,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哎哟卧槽!” 齐肆猛地一颤,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剧烈地扭动起来,活像一条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蚯蚓。
“你干什么?” 解雨臣被她这夸张的反应弄得一愣。
“我……我怕痒……尤其是腰那里,特别敏感……”
“………”
你不说你怕痒,我还寻思你身上长蛆了。
那片淤青面积不小,颜色也深,看来撞得不轻。解雨臣转身从柜子里找出活血化瘀的药油,拧开了盖子。
“趴好,瘀血得揉开,不然明天更疼。”
齐肆自知理亏,加上确实疼,只好乖乖地趴在了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解雨臣倒了点药油在掌心,搓热,然后覆上那片淤青,刚揉了一下齐肆就哇哇叫。
“啊——!痒!疼!酸!麻!” 齐肆瞬间发出一连串怪叫,这回不是身上长蛆,是跟变成了蛆一样在床上蛄蛹来蛄蛹去,试图躲避解雨臣的手。
“齐!肆!” 解雨臣咬牙切齿地按住她,“你给我老实点!”
“可是真的瘆得慌啊!又疼又痒的感觉太诡异了!” 齐肆欲哭无泪。
解雨臣有点心累,在他想象里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一场本该温馨的场景,硬生生变成了体力对抗赛。解雨臣额角冒汗,终于把药油揉开,齐肆也差不多快虚脱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一定会误会。
两位当事人干遍了能让人误会的事儿,然而实际上两人什么都没发生,清白的能反光。唯一不清白的,只有解雨臣看齐肆的眼神。
好不容易结束,齐肆慢吞吞地坐起身,无聊地晃着腿。腰上的药油还没完全吸收,油腻腻的,不能马上穿衣服。反正束胸看起来跟运动背心差不多,她还有条大裤衩,索性就这么坐着。
一安静下来,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齐肆摸了摸从下午就没吃过东西的可怜肚子,眼巴巴地看向坐在床边椅子上脸色缓和多了的解雨臣。
“花儿,我饿了。”
“想吃什么?”
“想吃糖醋排骨,还想喝热热的桂花醪糟。”
解雨臣对齐肆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起身打内线吩咐厨房去做。除了齐肆点名要的这两样,他还额外让厨房准备了龙井虾仁,花雕醉蟹,桂花糖藕和三虾面,几乎都是她偏爱的苏帮菜。
饭菜很快送来,摆满了小茶几。吃饭的时候,解雨臣更是一个劲儿地往齐肆碗里夹菜,排骨挑肉多的,虾仁挑饱满个大的,醉蟹拆出最肥的。
齐肆吃完这个吃那个,吃完那个吃这个,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全吃完咽下去才感动的说:“呜呜,花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我好感动……”
解雨臣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轻声道:“你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你好。”
齐肆想也没想,顺口就接了一句:“对你好那还不是因为喜欢你嘛。”带着点玩笑和她惯有的痞气。
解雨臣一听这话,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悬在了半空。
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齐肆,声音低沉了几分,少见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认真。
“既然喜欢我,那为什么……刚才在霍老太太面前,要说我们只是发小关系?”
齐肆啃着蟹腿,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你拒绝我了啊,你都说让我死心了,我再死缠烂打的不是找不痛快吗。你不高兴,我巴不得扇死我自己。”
那天在酒店的气话……
她还记着呢?!
解雨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真没招了,那次只是被她气得口不择言,没想到……她记得那么清楚?还真的放在了心上,是因为怕提起这段关系他会生气,所以才急着在霍老太太面前跟他撇清关系?
齐肆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介意谣言,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花儿,你放心!外面那些乱传谣言的人,我会让他们闭嘴的!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解雨臣看着她这副急于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反问道:“传都传开了,你打算怎么让他们闭嘴?把所有人的舌头都割了吗?也不嫌麻烦?”
“再麻烦也得干!” 齐肆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狠劲儿,“他们怎么说我,我倒无所谓,比这难听一百倍的话我都听过。但是敢说到我家花儿头上,我非得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解雨臣看着齐肆那眼睛里毫不作伪的维护之意,心中最后那点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动容。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算了,” 他轻轻摇头,“传就传吧,不用管他们了。”
他顿了顿,迎上齐肆疑惑的目光,声音更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或者……我们可以让那些谣言,变成真的。”
齐肆叼着一块糖藕,没反应过来
“啥?”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齐肆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齐肆,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不是突然喜欢上的,是我自己发现得太晚了。我一直以为,你回来之后不愿意见我,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当年没有及时找到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可你提都没提那件事,在沙漠还毫不犹豫地救了我。我理解你经历了那些,一定会对周围充满戒备,可你却毫无保留地把信任交给了我。”
他伸出手,轻轻执起齐肆带着薄茧的手,将它贴在了自己温热的颊边,模仿着她上次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真挚和恳切。
“你的一切,你的笑,你的闹,你惹的麻烦,你受的伤,……都能轻易牵动我的情绪。最开始,我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这份感情。但是……今天下午,你又毫无音讯的时候,我是真……慌了。”
“阿肆,我不想再逃避了。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
氛围很好,窗外月色朦胧,室内灯光温暖。
一切都那么刚刚好,如同偶像剧里精心设计的场景。
然而,作为女主角的齐肆,却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那里,嘴巴微张,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茫然。
那表情不像是听到了自己被告白,像是听到了有人拿番茄条沾土豆泥这种荒谬的事情,好几秒后,齐肆才像是终于重启成功,猛地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
“今,今天是愚人节吗?花儿……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解雨臣看着她这副反应,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还以为齐肆怕他只是说说,便又认真笃定的告诉她:“我没有开玩笑,阿肆。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认真的
不是玩笑
他是真的喜欢她
…………
解雨臣在说之前已经预想过很多种齐肆听到告白后的反应。也许她会拒绝,也许她会像往常一样打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也许她会惊讶。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
齐肆在消化完“解雨臣是认真的”这个信息后,像那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起解雨臣刚才给她披上的外套,跟身后有阚一刀在追一样,冲向了房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台,动作慌乱得差点摔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窗帘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解雨臣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看着那扇空荡荡的窗户,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巨大的…
“?”
这算什么……
他把人…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