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山的破庙？那是他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你知道吧？”
“嗯，我爹娘和我讲过，他幼时被人寻仇，遭受非人折磨，和至爱亲朋自相残杀，才得以活命。后来参了军，日子才好些。”
“有这样残酷过往的人多狠辣无情，性子阴冷，赵振倒是个反例——他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成如今这样子，又能成朝廷朝臣，已经是很难得了。”
我听出夫人的弦外之音——这样已经是难得，还能再要求他什么呢？
可是，他让我觉得累。他在外对人温润有礼，在家对我一样温润有礼，甚至更有礼——这是一种疏离，一种刻意拉开距离的行为。他的心事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永远会对我笑，是那种不敷衍但明显不真心的笑。除了刚嫁过来时偶尔的逗弄时他会有除了笑之外的情绪，现在几乎没什么情绪。
罕见的例外就是他喝了酒后，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赵振。他念叨着很多陌生的名字，说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先生变成一个棍棒，朋友们在一根竹竿上荡秋千。我听得毛骨悚然。他又会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然后越抱越紧，嘴里念叨另一个名字，说什么绝对不可以抛下他一个人，要死一起死。接着真的开始掐我的脖子……我吓得魂都没了。
“他活命后本来是要被买去做杀手的，但他杀了小时候救他的先生，自己逃了。其实那人也不能算是先生，只不过借着这个名头从小培养杀手，然后高价卖出去。不过，赵振是他的仇人一手培养出来的。”夫人说到这里，低了头顿一下，轻叹口气继续道，“那人花了大价钱请教书先生，教他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谋划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包括什么时候遇到野兽看着同行人被鲜血淋漓地吃掉，什么时候被鞭打至血肉模糊还要练武，什么时候梦见被灭门的全家……如此种种，他也许活得不是他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他小时候过得惨，但不知道是这种程度的……我的心猛地疼起来。
“他一直没走出来，即便手刃仇人了，也还是没走出来。”夫人继续道，“你知道他的仇人是谁吗？”
我摇摇头，爹娘当初只和我说了他的身世，没说他的仇人是谁。他自己很少提起这些事，我问了，他才说两句。
“说起来，你和那人也许有些渊源。她叫泠泠，是虚然的杀手，早年间受雇杀你舅舅。但后来不知怎么，没下手。你爹娘应该也认识她。”
“我爹娘认识她？从没听他们说起过。”
“这中间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夫人喝口茶，我本想细问，但还是决定直接去找舅舅。
“你一个月没来了，这些天身子好些了吗？”舅舅问。
我摇头，“不过也没有大碍。”
舅舅招呼人扶我躺在软榻上，试探着问：“要不你就在这住两天？等身子好些再回去？”
我想一想，点头，问起泠泠的事。
舅舅一愣，“这是赵振告诉你的？”
“没有。赵振晚上做噩梦常念叨这个名字，有时候酒后和我发疯的时候也喊这个名字。”
舅舅听了这话，有点担心，“她的事我可以和你细说，但赵振这状态……”
“没事舅舅，我想先听听泠泠的事。”
舅舅说了些他知道的，最后叹气道：“不过是冤冤相报。赵振半年前亲手杀了她，也算是了了一段孽事。”
我只道泠泠是杀人魔头，害惨了赵振，却原来她全家是死于赵振父亲之手。爹娘当年没说过这事，想来并不知道。
在段府待了两天，我找到舅舅，请他送我回蓝叶湖。这两天里我想了又想，虽然我爱赵振，但实在没法待在他身边，忍受夜夜难眠的煎熬，莫名其妙地发疯和不知所谓的疏离。我病痛缠身，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何况，我有了身孕，我的孩子也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成长。
我最后去赵府和赵振、夫人道别，如果没有意外，我不会再回来了。赵振没有留我，夫人让我好好养身子。
回蓝叶湖的路上，我透过马车的小窗，看到不远处山丘上一个墓碑，上面的字看不太清。有对夫妇走向那墓。
“那是泠泠的墓。当时我找她的尸骨找了好久，最后发现被她师兄收了，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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