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安小小的身影被笼在风雪里,看不清眼前的人,心底陡然升起一阵不满,不,比不满更甚,是愤懑,是不甘。
谢宗主你师父费劲心力,耗尽本来就不多的修为只为了保下你,我真的很想知道,天生无窍却还能而耳清目明的地活到现在。
锋利的剑尖指向自己的眉心,耳边乍然响起利剑的嗡鸣。
谢宗主小云安,你到底是哪方神圣呢?
风雪渐消,眼前露出一张清晰的,偏执的,近乎疯狂的脸!
光风霁月的拥雪城城主,仙盟宗主,怎么可能有心魔呢?
阮云安怎么不可能?
阮云安抱着怀里毛绒绒的小东西站起来,她的身形迅速抽长,从稚童快速成长成少女,转瞬脸上那点稚气已经完全不见了。
阮云安谢宗主当然会有心魔,他的心魔,不就是你吗?少宗主。
生而为人,自然会有愿望,愿望太盛便成了欲望,只要有了欲望,就会生出心魔。
父亲一生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谢雪臣与阮云安对视,隔着微弱的风雪,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他突然间明白了,这是贪念牢笼。
阮云安同自己一起在这贪念牢笼中,大约是因为,他们心中各有执念,这执念却都是一个人带来的。
她心底大概是怨恨的吧,这点怨恨如藤曼,一点一点将心脏纠缠到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自己呢?自己又何尝不怨呢。
可是他从不怨父亲,只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一切,他想。
谢雪臣看到了阮云安通红的一双眼睛。
周遭画面一转,到了一座小茅屋之前。
茅屋很小,也很破,在一座山的背阴面,周边野草丛生,似乎没有人会到这里来,阮云安已经不见了。
谢雪臣往一个较小的隔间走去,无声穿过门,进到里面,小小的人躲在柴火堆里,颤巍巍抱着头蹲坐着,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她看不到自己,谢雪臣也就这么站着,陪在她身旁。
日头飞快地西沉到了傍晚,有人来了,山中惊起一阵飞鸟。
一群村民模样打扮的人,举着火把,搬着石油来到了这个茅屋前,谢雪臣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村民1烧死她!那里头住着个妖怪!
村民2烧死她!不能让她祸害村子!
谢雪臣看到的,是充满恶意的一张张脸。
阮云安如果你是异类,那么所有人都会想要杀死你。
阮云安的声音响起,依旧那样的冷淡。
谢雪臣他们……也只是恐惧……
阮云安轻笑着,温柔地说。
阮云安我也恐惧,我可以杀死他们吗?
那点温柔似乎是这个少女最后一丝对世界的怜悯。
阮云安我和师父不住意当山上,是因为师伯师兄弟们觉得我们是异类,山下的村民也觉得我们是异类,即便师父帮他们做了很多事。
在众人喊打喊杀的声音中,阮云安将人一个一个点过。
阮云安我帮阿花嫂弹过棉花。
她指着一个圆脸圆身,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妇女。
阮云安师父帮阿明叔修过耕地用的铁犁。
她又指着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中年男人。
阮云安阿红曾经是我的好朋友,我用师父给我买的花布做了一条裙子送给她,她现在还穿着呢。
阮云安指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望着小屋,倒是充满了担心。
她突然间叹了一口气。
阮云安我本该杀了他们的,可是,我不忍心,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