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1]十二,岁暮天寒,正是宫门最冷的时节。
群芳凋谢,百草枯折,霜浸冷月,雾锁寒宵,飞鸟匿迹,游人不出。
星娄而昏正,日婺(wù)女而旦氐(dī)中,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使[2]。
是日,朔风寒凉,天降大雪,满地清白。
鹅毛般的落雪随风一道飘入徵宫,落在院内一个白袍小童发间眼睫。
小童一身富贵打扮,衣裳精致,绮罗锦绣,肉乎乎的脖颈处挂了串红绳编织的璎珞,上边缀着的长命锁随他行走跑跳叮咚作响。
瞧着矜贵极了。
他年岁并不大,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两颊圆润,杏眸纯澈,似那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成了精。
朔风乍起,银花穿庭,其色若春晓之花,其眉如墨画勾成,好似观音坐下童子。
这小童正是徵宫公子宫远徵。
此刻,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肃穆,怀中小心翼翼抱了个纤巧滚圆的小号花盆,活像要干什么大事。
手上花盆颜色素淡如雾。
——质洁如玉,光润似雪,圆润莹澈,小巧玲珑。
与他极为相称。
主人家只在其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精心侍弄了那么一颗珍宝。
偏偏里头不生花木,不发葳蕤,只有光秃秃的土地如往昔。
同往日一般,小远徵乖巧坐在窗前,目光追随因风嘎吱嘎吱的桃枝。
‘“嚓——嚓——嚓——”
小院外倏然响起动静。
一大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靴子大踏步踩在雪地上。
大雪过后,四野难分,千山无痕,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靴子每进一步都簌簌有声。
脚步声后,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说话声吵闹声混杂着愈发近的脚步散落风中,经由肃肃北风送入小远徵耳朵里。
“年关将近,这天是越发的冷了!”
“谁说不是,这鬼天折磨人,路呢,滑不溜秋的,风呢,冷飕飕的,雪从夜里开始是没停的!嗤!你们瞧,雪又下大了!”
“习惯就好,旧陈山谷每年冬天都是这样……”
……
小远徵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一步步向前,下一刻,似是听到什么,他抱花盆那手一僵,脊背下意识挺直。
“地冻天寒的,徵公子还没放弃吗? ”
男声传入小远徵耳畔。
“没呢!”另一道声音响起”徵公子放弃?你是想多了。我听人说,今儿个一早用过朝食,徵公子又去陪他那不知是什么的大宝贝了。”
说着,他还伸手比划起来。
“喏,瞧见那边那个暖阁没?不出意外, 这个时辰徵公子就在那。”
“欸,你们说,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又有人出声问道,“若说它是宝贝吧,这么久了,毫无动静,与枯种无异;若说它不是宝贝,徵公子偏偏又宝贝的不行。”
“这谁能知晓。”有人回道,“我们又非先知,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有它某天抽枝发芽告诉我们答案。”
旋即他话锋一转:“比起盼着它抽枝发芽,等这不知何期的答案,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他抬眼环视周围一众人,一字一句开口。
风雪声不知几时远去,小远徵耳中只听到:
“徵公子明岁,可还种这宝贝?”
————
ps:
[1]“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尔雅·释天》
[2]“季冬之月,日在婺女,昏娄中,旦氐中。”——《礼记·月令》
“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始。”——《礼记·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