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日子就又是这么平淡却安稳地走过的,但是在冬日来临之前,江谦向皇上清辞了。
他说母亲病重,为人子者,当侍奉身前,以示孝道,皇上允了。
我很担心,江谦却安慰我:“没事,最晚仲春,我们便又可见面了。”
这次我很乖,没有像之前那样表露不舍,而是催他赶紧回去,毕竟母亲的身体更重要。
等江谦动身了,我又开始盼着仲春的到来。
但我忘了,冬日永远比春日先到来。
京城的冬天永远早于江南的春天。
(二十)
有人向皇上上书,声称我爹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当斩首于市,给百姓一个交代。
皇上连查都未查,将我爹拿下了狱,晚些日子,将于午门问斩。
我近平是疯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爹在其位谋其职,为百姓弹精竭虑,为朝廷鞠躬尽瘁,他怎么可能通致叛国。
他们口口声声说的证据确凿,无非是诬陷而已,我想申冤,但整个丞相府都被查封抄家,而我爹早就留下了人,将我藏在一处私宅里。
我连我爹的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
很快,就到了午门问斩的日子,趁那些人不注意,我成功地溜了出去。
我戴着斗篷,遮着自己的大半张脸混在人群里,看着两个人押着我多上了刑场。
我的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但却不能叫喊出声。
我知道皇上没有执意找出我,定是因为我爹干了什么。
我不能让一切功亏一簧。
唯一一丝慰藉,是我爹戴着黑布头罩。
或许是皇上顾念情分吧。
不怪我爹常说“高处不胜寒”、“天家意难测”。
(二十一)
我连我爹的尸首都没见到,只能在郊外,草草给他立个衣冠冢。
可怜他一生忠君报国,却连一具全尸都没得到。
那些人对我说:“公子,沈大人说过,让我们带您去江南。”
江南…对,我还可以去找江谦,他还在等我,但去了呢?那之后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呢?难道我还要连累他吗?
我摇摇头,轻声说:“不去了,收拾东西,我们继续向北走吧。”
江南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说罢,我转身欲走。
突然,有人在我后脖颈上重击一下,我哪里能躲得过,受得住,当时便晕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我看见领头的人放下手。
他的脸上满是歉意:“抱歉公子,沈大人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带您去江南。”
不……我不该去……
无边黑暗朝我侵袭而来。
(二十二)
等我再醒来,那些人已经带着我朝江南去了。
正值隆冬,沿路漫天都是大雪。
那些人不知对我干了什么,我浑身都动弹不得,每日只能看着马车顶发呆,盘算着离江谦还有多远。
我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去江南。
我和江谦只是定下了婚期而已。
一来他没下聘礼,二来我二人没有婚书,区区一个婚期和几句承诺,当不得真。
领头的人却只是摇头,说:“沈大人先前吩咐过,务必把公子您带去江南。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我累了。
反正也逃不出去,走一步算一步吧。
今天刚出驿站,雪似手小3点。
(二十三)
接连赶了许久的路,终于是到江南了。
这真是个好地方,真跟书上说的那样不下雪,同京城的冬比起来,暖和了不少。
怪不得能养出江谦那般温柔的人。
我心情复杂,踏上这个先前很想来的地方,莫名泛起一丝伤感和彷徨。
陌生之地,举目无亲。
大抵因为现在不是春天吧,总觉得江南有点萧瑟。
冷风吹人醒,江南的寒风,仿佛吹散了我前十多年富贵美好的梦。
那些人扶起我,给我喂了一颗药,片刻后,我觉得身子能动了。
我有些麻木,“现在呢?你们要带我去哪?”
领头的人却不说话,径自带我朝一个方向走去。
我把自己缩在大警里,满腹伤感和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早闻江南百花艳,偏我来时不逢春。¹
(二十四)
我哭得难过,那些人也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我:“昭晨!”
好熟悉的声音…
我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就见到我日夜思念的人朝我跑来,全无从容,唯余慌乱。
江谦抱住我,低声哄道:“不哭了…我们回家了。”
闻言,我更难过了:“爹爹不在了,我没有家了…”
江谦叹了口气,将我打横抱起,同我耳语道:“假的,爹还在呢。”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大脑一片空白。
我爹还在?说什么玩笑话,我明明…亲眼看他死在南市之前……
想起那个黑布头罩,我不由得生出一股荒唐之感。
江谦抱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声说:“走,我们回家。”
¹:这里是化用。原句是“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