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拐至小巷,巷子里只有一壁挂式的灯发着微弱的光芒,肖礼看着旁边人心事重重的模样,撞了撞他的肩。
“怎么了?嫌人家境差?诶,我说真的贺循,你要是又想追无虞,又嫌人家穷,就赶紧滚蛋得了,不然我怕等到无虞接受了,我这关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我搅合你的好事。”
“…我是真没有啊祖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贺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当他什么人啊。“我就是在想,无虞父母呢,你刚才怎么不让我问?”
肖礼皱了皱眉,也没正面回答,靠着墙往地上一坐,指了指旁侧挑眉示意,“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讲完我得回去补作业了。”
贺循也不嫌地面脏污,挨着肖礼缓缓坐下,刚想从兜里掏出方盒和火机,转而像是想起什么,轻咳声微微眯起好看的桃花眼,目光专注的盯着人,等着下文。
肖礼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然后才缓缓开口:“无虞的家庭…有点复杂,老一辈人喜欢包办婚姻,他父母也不意外,所以这种婚姻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家也一直没有家的样子,所以生下无虞后,也就跑了。”
肖礼顿了顿,在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拿在手里把玩,眼神里偏偏透着一些同情与无奈。“那时候的无虞,叫做时悒,悒这个字,有厌恶的意思,他爸爸取的名,对无虞的感情也可想而知了,不怎么管他,对这个家没有什么责任感,整天在外面鬼混,把无虞当做拖油瓶丢来扔去,好几次把无虞弄丢,无虞自己找回家了。”
“可能一直持续到七八岁左右吧,时奶奶也才知道这事,她是个苦命人,也是包办婚姻来的,旧观念难以转变,但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孙子过好一点,知道这事也就从乡下赶了过来,将无虞带在身边,虽然不富裕,但无虞也算是有饭吃。”
贺循静静听着,神色凝重,眉眼间尽是怜惜。“他的父亲,完全不管?”
肖礼轻轻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小石子丢出,看着它在地上弹了几下,“可以这么说,自从时奶奶来了之后,他就彻底消失了,仿佛就没他这个人。”
“而生下他的母亲,改嫁到了其他地方,也没管过无虞的死活,可能在她心里,没有感情生下的小孩,可有可无,你能想象到吗?一个小孩,被自己父母这样对待。”
对于贺循而言,当然想象不到,他自己家境殷实,父母恩爱,自己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少爷生活,没有任何苦,吃过最大的苦目前可能就是语文成绩差。
所以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哑的不行,“那这些年…”
“这些年,就靠着时奶奶捡废品卖钱养无虞,供他读书。”肖礼接口道,“无虞也懂事,从小就帮着奶奶做力所能及的事,学习也一直名列前茅。但奶奶毕竟年龄大了,身体没那么好,也患上阿尔兹海默症,无虞自己又有夜盲症,但为了照顾奶奶,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课余时间卖废品,送报纸,发传单,餐馆洗碗都干过,可他也没抱怨过一句。”
“那他的名字…”贺循。
“奶奶改的,无虞无虞,无忧无虑,顺遂无虞,有奶奶在,时悒也就成了时无虞。”
说到这儿,肖礼偏头看向贺循,昏暗灯光下,也能看到这人有些发白的脸色,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了,不舒服?”
贺循抿了抿唇,双手塞入兜内使劲摁了腹部因情绪作祟躁动的器官,喉结动了动压下不适,兜内的方盒也被别的有些变形。
“没有。”他说。“无虞和他爸…后来,还有交集吗?”
肖礼冷笑一声,“交集,能有什么交集?他爹凭着有点姿色组建了新的家庭,前几年染上了赌瘾,经济上陷入了困境,试图找无虞帮忙,但无虞没理会。”
“在新家庭实在讨不到好,也可能走投无路,就对现在的妻子大打出手,逼着他们掏钱填缝还赌债。”肖礼笑了一下,尽是嘲讽。“上次你说在巷子里干架,我都能猜到七八分,和他现在的儿子时栩脱不了干系。”
也没等贺循接话,他又往下说着,“无虞的父亲可能一心栽在赌博,又需要用钱,当然得逼着反正也不学无术的儿子赚钱,在时栩眼里,遭受家暴或者出去赚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是钱怎么来的快?当然是勒索,无虞他爸都没想到的办法,时栩能想到,他拿无虞奶奶去威胁,逼着给钱,不让报警,扬言报警就对奶奶不利,这事儿对本地人来说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贺循已经说不上自己哪儿不舒服了,他换了个姿势,微微俯着腰适应身体的不适,“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听到这话,肖礼偏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像是在思考什么,半响又道,“我说了这种事对于本地人来说,不算秘密,一传十十传百。何况按照远近亲疏的话,我可能得管无虞叫声哥,但关系很远,连亲戚都不能怎么算。”
说到这儿,他又笑了下,没了讲旧事的满脸嘲讽,只留下诚挚。“说实话吧贺少爷,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不是那种老实的人,毕竟谁家老实人又留长发又打耳洞,后来觉得你们这种有钱人,喜欢过点纸醉金迷的生活,肤浅。"
“但现在我觉得你靠得住,所以我想,时无虞能一直无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