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生命突然按下了倒计时,你会选择怎样度过余生呢?我知道这个问题是如此的不切实际,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又怎会有人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人世,更何况年级像我这般,正值花季的年轻人。可我,从那日起就已经不在是“正常人了”,我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了,即使我是如此不愿有这个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可它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在我#的身上。是的,我患上了绝症。
那是2024年的春夏之交,在五月,五月的天已然渐渐趋于炎热,那年五月天气总是多变,时不时有几天连续很热,时不时又会下着几天的雨。我在那年的五月成年。
……
我走进房间,把门窗关上,拉上了窗帘。“我睡了,你们进屋吧,明天我自己去学校,不用你们送了。”我发了一条微信给我妈。脚步声由远到近,我能听的出这是我妈的脚步。正如我预料的一样,敲门声缓缓响起,“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不要睡过头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虽然她尽力的去隐藏,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如果我不知道我被查出绝症这件事,我可能也就会觉得像平常一样,可是,我知道了。我听着爸妈的脚步声,直到听到关门声,我才从椅子上起身,坐在床角。“呜呜呜呜呜~”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从隔着一条走廊的房间传来,紧接着我就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声音“小点声,不要被儿子听到了”。那时很静,也许是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也许是我变的更加敏感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我把房间的灯给关了,再次拿出录音笔,我已经不知道从那次在医院开始,到今天回来,我听了多少次那段话了“嗯~你们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怎么了,医生,这么严重吗?(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别讲话,听人家医生讲。(呵斥道)嗯~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一阵安静后,是一阵抽泣声)嗯~如果情况好的话,三年,而且他这个病不会太明显,不会给身体带来太多的不适,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后面还有很多话,可是我听到这就根本听不下去了,我总要跳跃到最后,我可以想象到中间无非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之类的崩溃。“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快乐吧,我想办法让你们先暂时分开,你们先缓缓,在孩子面前还是尽量像往常一样。”
是啊,我本应悄无声息的就在三年内的某一天平平常常的日子结束生命,可命运却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捉弄我,给我开了天大的玩笑,偏偏我那支录音笔放在了那个包里,偏偏那个录音笔的按键又不经意间被按下了,偏偏那个录音笔又到了我的手上,偏偏我又听到了这段录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开始倒计时是好还是不知道是好。如果不知道,我会像往常一样,按照原有的人生路线走,好好学习,熬过高三,上大学,然后在某一天死去,相当于从我本该完整的人生路线上截取前半段。可是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又能在这短短的余生中做到什么呢?我难道指望我用短短的不到三年的时间活的比别人长长几十年的一辈子都要精彩?我不知道。可命运又为何让我如此,一切又为何是这么的突然?我不知道。
我确实也是挺佩服那个医生的,他能在找我爸妈说我不久于世时找到合理的理由把我支开,又能在之后找到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把我和爸妈分开,如果我不是听到录音笔中的话,我会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合理,可我当时放在母亲那的包偏偏却留了下来。那个医生很平淡的对我说,让我在这边病床上先躺着,要进行检查,在做检查前要与外界隔离,对我进行一个星期的观察,饮食啥都需要注意,他跟我说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没啥问题的,但是做个检查观察一下更好,让我不要害怕,事实上我本来也没认为会有什么大问题,我根本不会想到命运会待我如此薄情让我一生如此短暂。然后,他把我的包——装录音笔的包留给了我,没人会知道里面会有一支录音笔,甚至我自己都是不经意间发现,从外表摸只会知道里面是书,而一个高三生包里装书是如此的平常,也没有人回去打开包去看。也许那个医生或者是我爸妈把包留给我就是想说,没事多看看书,马上高考了,来打消我对突然被隔离的怀疑,可命运确实如此弄人。我后来每每想起,总是会不禁对命运冷笑。
在打开包,打开录音笔之前,一切都按照那个医生所设计的那样进行。我躺在床上玩手机,为一个星期待在医院而发牢骚,他把我父母支走,医院的床位当时也不是很紧张,我觉得他应该是故意把我一个人安排到一间小屋子里,这间屋子里只有两张病床,却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待着,总是避免不了无聊。逃离了学校的高压环境,并不能让我心里的压力有些许的释放,高考三轮复习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虽然我在学校也听不进去课,浑浑噩噩,但在学校看着别人都在卷,总还是能稍微学点。我心想,我的那些朋友在晚上放学之后应该会问我为什么没来上学,现在,他们应该在重复着刷题刷题。高考带给一个人的压力总是如此巨大,即使我觉得我的心态相较于他们算很好的了,可依然会有比较重的压抑感。我一边玩着手机,想着再玩半个小时就看看书,刷刷题,可当时间到半个小时,内心总会想着在看几分钟。要说我很痴迷于手机吗?其实不是,刷手机并不能缓解我的焦虑,也并没有让我多快乐,可就是不想决绝的放下手机,去写写作业。最终,我狠狠心,打开了那个包,拿出了一张数学卷子,我想着像考试那样先写两个小时,然后再花时间去把错题都搞懂,上高三以后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不进去课了,可能是复习课比较无聊吧,也有可能是高三分班后对新老师的不适应吧,总之我是感觉自己刷题,然后看解析更有用些,往往刚上课时我会自己心里暗示自己这节课要听课,可基本上没多久就跑神了,会想着下课去哪玩,去哪里能看美女,去找那个好兄弟玩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想着两个小时写完那张卷子,才写两道选择题就一直打哈欠,流眼泪。强迫自己把选填写完后就躺床上想着眯一会,结果一睁眼就从下午四点到了晚上七点,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门外有人敲门,是那位医生,“你这没啥大事,也不用挂吊瓶啥的,有啥需要可以在床头按那个按钮,喊护士来,我每天晚上会来这边看一下,观察你的状况。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去医院外面买点吃的,就是我晚上来观察的时候你在这就行了,饮食还是尽量清淡些,忌有刺激的,海鲜就别吃了,肉类也别摄入太多。好了,就这些。”“好的,请问您怎么称呼”我问道。他拿着笔在夹板上的白纸上写字,眼睛也没看我,说“我叫杨勇,叫我杨医生就行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不紧不慢的下楼,在医院旁边的一条小吃街买了张鸡蛋灌饼,他让我忌清淡的我买饼时是一点没想起,不过,我想着应该问题不大,几分钟就把饼吃了,我觉得还没吃尽兴,又去吃了点烧烤,我不是很喜欢吃清淡的,想着反正都吃了辛辣的,再吃一点也无所谓了。我又喝了一杯冰的酸梅汤,然后回了医院,躺在床上。我爸发来了一条微信,云云,你自己搁那好好的,我跟你妈现在生意有点忙,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云云是我的小名)我转身侧躺,回复他“嗯”,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包里的那支录音笔上。
这支录音笔我也忘记具体是什么时间段买的了,反正很少用它录音。不过却偶尔可以当mp3用。我印象里,可能就不到十段的录音,有打赌时录的,我还在朋友撒野尿的时候录过,我记得之前有个新来的老师经常被我们气哭,有一天不知道被谁给借去了,把她上课从生气到哭的全过程给录下了,虽然我觉得这并不好吧,但是也一直没删。如果我没有好奇去打开那支录音笔,一切也许就看似正常的进行。可是,平常根本不会在意的录音笔在那一个竟对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让我不由自主的打开,而命运也就在此刻改变。
录音笔的屏幕亮了起来,长时间没有使用,我生疏着像在探索一个新事物,偶然间翻到了一个录音记录,我看着上面第一条,时间在2024年五月,在好奇心驱使下,我打开了它。
……
我至今再次回想起第一次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仍是不知道如何的用语言来完全反映我当时的心理感受。事实上,人在突然知道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第一时间往往不是悲伤的,就像突然得知亲人离去的时候并不会立刻悲痛欲绝。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茫然感,当我听到我活不了多久的时候,我按停了录音笔,那一刻我人是懵的,脑子是空空的,我的脑子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过神,但我的手已经不自主的抖动,我尝试按下按钮,却把录音笔抖落掉地,我浑身颤抖的走下床,我得用两只手才能拿起录音笔,我继续按下录音笔,听后续的内容,可中间的那段话,我直至现在也仍然没有勇气去听。那天晚上,我反反复复的听了无数次,我想去证明这段话是假的,或者录音笔里的声音不是我父母的,可我竟连一点欺骗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应该感谢当时的床柜上没有水果刀,从茫然中些许缓过神后,我想证明这一切是梦,我用力扇着自己的脸,用拳头捶自己个胳膊,大腿,脸,甚至猛的往地板上砸,额不断的掐着自己,手臂上都是掐痕,我发了疯般要找一把刀往身上扎,我用红的像溢出鲜血的眼睛像饿狼一般环视四周,除了柜子上的笔,并无更锋利的东西,我猛的拿起笔往身上扎,我已全然不顾身体的疼痛,笔芯里的针被扎折了,笔壳也已经稀巴烂,胳膊上的针眼里冒着红黑色,估计是墨水跟血混在了一起,我应该庆幸只带了一杆黑笔,要不然我胳膊跟大腿可能都是针孔了。我把一切能扔的都给扔了,手机,杯子,甚至连床头柜我都抡起来砸到地上,我用拳头咋床角,用脚踹地上的柜子。我住的房间在楼梯口的左边,是楼梯口左边唯一的病房,但如此大的动静还是传出了声响,有人敲门,“发生什么了吗?需要帮忙吗?”我回过神来,稍微恢复了理智,我极力控制声音的颤抖,“没事,拿东西不小心把床头柜弄倒了。”门外的人并没有疑心,我也停下了自残,仅有的理智告诉我,我现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茫然,失控之后,只能接受事实无法改变所带来的悲伤涌上心头,此刻,我是清醒的。一个人真正崩溃到极致时人往往不是嚎啕大哭,眼泪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面部的肌肉在不停的抽搐着,眼泪混杂着鼻涕流到嘴角,咸咸的,我没有此刻并不觉得恶心,更无闲情雅致去擦它,我只是用双手捂住口鼻,鼻子在狭小的空隙中,迅速的吸气,我已然有了一点缺氧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到后面眼泪已经苦干了,只是干抽泣了,我尝试这让自己去冷静,但总在短暂的间隔后又在次陷入崩溃。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薄情?为什么这个人一定是我?……我心里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想到这些,而没想到这些我就再次陷入崩溃,再次自残,可是我不敢像一开始那样疯狂,我有意识的去控制自己不发出声响,就这样反反复复无数次。
现在,再度回忆起那天夜里,我仍是不知道那煎熬的时光是短还是长。我只知道,那晚我没拉窗帘,记忆到天刚刚泛出亮光就戛然而止。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像是电量耗尽,不得不关机的感觉,我的身体已经折腾到极致,不得不关机,没有任何的梦,就感觉是眼睛一闭上后又睁开了,我睁开眼时已近黄昏了。我知道,无论我怎样极力用文字去描绘我当时的感受都不及当时的万分之一,那种感受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完全感觉到,即便是现在的我,也无法再体会到当时那般的强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