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画舫。远山如黛,翠色隐入晨雾里。水面无风,晶然如镜的湖面倒映着一痕长堤,一芥孤舟与舟中几粒人影。
白衣少年与蓝衣女孩携手立在船头,宇航和云落月坐在船舱中谈笑。
“哥,你真的要去参加复活赛?”蓝衣女孩的水眸中罕见地划过一丝焦灼,宛若镜湖中起了细细的涟漪,“为什么?”她的语气虽然有些淡,但语气中的细微变化还是被白衣少年捕捉到了。不同于重逢时的清冷,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润。再不复之前的拘谨,反而多了几分自如。
其时春寒料峭,她内穿湖蓝襦裙,外罩宝蓝斗篷,头戴浅蓝昭君套,足蹬月白登云履,娉娉婷婷地立在那里。
“天寒。莫冻着。”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温柔地为她系好斗篷领口上的系带,双手包握住她微凉的小手,默默地将暖意传递。
“岂有此理!”蓝衣女孩撇撇嘴,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嗔道,“真是个……”话犹未了,白衣少年的轻笑声从她头上传来:“薇薇真想知道?”
“那自然是因为……”他从背包里拿出平板,指尖滑过一栏栏的数据,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的资料上——战陀学院现任院长米勒。
“你是说……他会亲自考核你?”蓝衣女孩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们之间的争斗根本无法避免吗?”
“从我请假离开浙大,从宇航以战陀学院学生会成员、战陀王米特米勒的机械师寒博士的学生的名义向米勒举荐我,再到寒博士向米勒申请让我免试入学,我就无法全身而退了。你想想,一个拥有物理类高考状元和名校光环的人,在导师等人的举荐下,如此高调地进入战陀学院,即使我不想出名,这可能吗?即使我不想让米勒注意到我,这可能吗?如果我又不想为米勒所用——即使我只是想做好自己,我和米勒之间要想没有冲突,这可能吗?但我有不得不来这里的理由,你是知道的——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流星,我都不能不争,我没资格不争。我不争,就无法在群狼环伺的新环境里保全你我;我不争,就无法面对自己心中的愧怍。最没资格苟且偷生、得过且过的人是我皇甫云生。”白衣少年的语调平仄分明,融化在晨雾里,是忧伤,是苦涩,是无奈的叹息。
“可是,据资料上说……”蓝衣女孩凝眉,“米勒的陀螺以速度著称,他擅长瞬间发动攻击终结对手,对手甚至来不及叠加超能环就被他秒杀。而且,他的陀螺早已是三星陀螺,我们对上他,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你也说了,是‘几乎’哦。”白衣少年嘴角微扬,原本忧郁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笑意,恍若风吹水面,微动涟漪。
“你是说……”蓝衣女孩一点就通,她的眼中有盈盈秋水动,眉眼含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嗯。”白衣少年微微颔首,转而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薇薇,咱们一起加油!”
“嗯。”蓝衣女孩点头微笑,轻击了一下他的手背,以示回应。
泛舟西湖过后,四人又前往杭州萧山音乐学院,邀请张白同往战陀学院。
张白见到白衣少年后,先是一愣,随后也回握了白衣少年的手。蓝衣女孩感觉到,张白握住自家哥哥的手的时间似乎比正常握手的时间长了一点。他低垂着眸子,额前略长的刘海半盖住他的一边眼睛,掩去他杏眸中的某种情绪。
张白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但是看哥哥的反应,哥哥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难道说?蓝衣女孩看着张白,正好看见自家哥哥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张白的眼中难掩失落,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在想什么?”白衣少年的嗓音细腻温润如羊脂白玉一般,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清澈透明,温柔得像含着一潭秋水。他微微侧身,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凝望着她。
两人执手相看,一眼,万年。
“我在想……”蓝衣女孩转盼流光,凝睇着他,正欲回答,却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打断了接下来的话。她身形一晃,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薇薇!”焦灼的呼唤声响起。白衣少年顺势将蓝衣女孩往怀里轻轻一带,避免她摔倒。胸口处传来柔软的触感,她像一只折翼的蓝蝶般轻飘飘地落入了洁白的梨花丛中,满树梨花纷飞,宛若春风吹雪,白茫茫的一片。
白衣少年的心漏跳了一拍。来不及多想,他抱起蓝衣女孩,把她放在一张干净的长椅上。又一挥手,一个能量罩迅速护住了二人,屏蔽了外界的感知。
他跽坐于地,心中默念:天地为鉴,日月可昭,皇甫云生愿以己之修为,延吾妹之年!
他祭出长生玉佩,缓缓地将灵气注入玉佩上的冰蓝龙纹中,而后汇集日精月华,聚之,凝成色泽如血的灵丹一颗,形似泪珠,表面蚀刻着冰蓝的龙凤纹,比翼双飞,扶摇九天。
不过须臾,钝痛感便由心口蔓延至全身。他捂着胸口,觳觫阖眸,瘫坐于地,艰难喘息。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忍受着身体灵魂被一刀刀凌迟的痛苦,起身走向蓝衣女孩,将灵丹放入她口中。而后,他再也撑不住,陷入昏迷。
“云生哥哥,你醒醒!”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地听见小姑娘焦灼的呼唤声。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脸上,鲜红如血,恰似两人长生玉佩上缀着的相思豆,又缓缓洇开,恰似彼岸花绽放。
他悠悠转醒,倏然眝目,扶地坐起。能量罩在这一刻寸寸崩灭,他握住小姑娘的素手,声音暗哑,目光柔和而缱绻:“薇薇,让你受苦了。”
小姑娘垂下羽睫,眼尾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眼中仿佛有雾气弥漫:“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救我?明明我……”她的眸光一暗,语气中有些黯然,“连累了你。”
风细细,雨绵绵,沾衣不湿,拂面不寒。却有一滴水珠滑落到她的唇上,带着苦涩的咸。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本是纤尘不染的谪仙,温其如玉的君子,本该潇洒江湖,却为她白衣染血,背负杀孽。那天晚上,他为她复仇,杀了人,一念成魔。他与她同气连枝,对她殷殷垂念,轻怜重惜,如此蕴蕴亲情,叫她焉得不疚?焉得不伤悲?
白衣少年垂头,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怀璧非罪,毁玉何冤。’薇薇,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你。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人。哥哥只恨……没能保护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