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花草都是公主亲自种的?”闻政问道。虽然正值寒冬,院子中的景色萧条,但他依旧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待到春风化雨时,那些枯藤残枝便是姹紫嫣红。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正好闻政以前让她读过《四民月令》。“先生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有今日,所以当初教我的,并非诗词歌赋,而是生存之道。”
“臣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没有公主说的这般传神。”
当时两国局势紧张,又恰逢姜国皇帝病重,朝堂内乱,若是祁国那时大举进攻,姜国只怕是无力招架。刘婵玥作为唯一的公主,有极大的可能会被送入祁国为质,闻政身为人师,自然要对其负责,防患于未然。当时她不懂,如今,却早已明白了闻政的苦心。
“不管怎么样,婵玥心中对先生是感激的,以前您教我的东西,如今都很是受用。”闻政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皇弟.....和母后,可都还好?”
刘怀远和刘婵玥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他们母妃虽然得先帝专宠,但奈何红颜薄命,在生下刘怀远不久之后就薨逝了。当时的皇后也无所出,于是二人便养在了皇后的膝下,身份也从长子、公主,变成了嫡长子、嫡公主。只是...毕竟不是亲生,皇后收养他们也只是为了巩固地位,所谓母慈子孝,也仅仅是流于表面罢了。
“陛下一直勤政爱民,事必躬亲,虽然现在太后还不放心他独自料理朝堂之事,不过以陛下的才能,早晚可以独当一面的。”
刘怀远于九岁登基,在位七年,太后一直垂帘听政,半点由不得他做主,如今刘怀远已经十六,太后却迟迟不肯放权。虽然知道隔墙有耳,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直接说出来,倒也无妨。不过此话也是在暗示刘婵玥,唯一记挂她的亲弟弟尚未掌权,所以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她回姜国。
刘婵玥点点头,表面不动声色,但闻政却将她眸中闪过的一丝失落尽收眼底。“公主这里可有纸笔?”
刘婵玥眉色一紧,以为他要写什么姜国秘辛,外面有人监视,他们无论写什么,祁国皇帝都会悉数尽知。“先生要做什么?”
“陛下一直记挂公主,这次出使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臣,要绘一副公主的画像带回去。”
刘婵玥一怔,没想到是这样。刘婵玥有些讪讪地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姑姑,快去取纸笔来。”
闻政才华出类拔萃,不仅写文章是信手拈来,绘画也是栩栩如生。只不过刘婵玥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对着描绘,还要时不时盯着她仔细瞧,多少有些不自在。刘婵玥没话找话:“对了,之前的使臣似乎都是鸿胪寺的人,今年怎么是先生过来?”
“鸿胪寺卿告老还乡,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接替此位置,太后便命臣前来。”
自从新帝登基,闻政便加封太傅,领尚书事,若只是寻常的出使问候,太后怎么会让他前来?难道先生此行,还有别的要事?虽然这么想着,但刘婵玥却没有问出来。“先生博学好礼,的确合适,只是舟车劳顿,先生受累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闻政又淡淡开口:“其实....臣是天子师,教公主不过是顺带,且公主也没有行过拜师礼,大可不必如此称呼臣。”
不必如此称呼他?“先生以前为何不说....叫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如今忽然提起,难不成是多年不见,先生与我生分了吗?”
一向温顺的刘婵玥竟然也会顶嘴,这倒是有些出乎闻政的意料。“当年的太子已经是一国之君,许多礼节称呼都要格外注意,公主也是。否则等日后回了姜国,难免要生出麻烦来。”
刘婵玥撇撇嘴:“那...那以后我同旁人一样,称太傅吧。”
见她坐立不安,轻轻扭动,闻政便知道这丫头是累了。样貌虽然变了,但是性子还是一如往常。从小她就是这样,有什么委屈和不满,只会憋在肚子里,隐忍不发。“不必如此僵坐,公主可以随意些,譬如喝口茶,吃些点心。”
“真的吗?可是以前宫里的画师给父皇画像时,不都说要尽量不动吗?”
闻政淡淡说道:“公主要相信臣的画技。”
好吧,太傅确实厉害,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闻政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好了?我看看。”
刘婵玥忙不迭地起身去看,闻政却忽然将画纸卷起。“时辰不早,臣该告退了。”
“好歹让我看...”刘婵玥不死心地想要去拿画纸,闻政倒也没有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刘婵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悻悻然收回手。
“明日使团就要启程回姜国了,有劳孟姑姑好好照顾公主。”
孟清秋行了个大礼:“大人请放心,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公主。”
“外面天寒,公主便不必相送了。”
刘婵玥乖巧地点头:“嗯。”
闻政将画卷收好,起身朝外走去,由李公公领着离开,刘婵玥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等那个身影快要消失在转角处的时候,刘婵玥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他。“先生等等!”
闻政回头,只见刘婵玥转身朝着屋内跑去,片刻后,清瘦的身影再次出现,手中还多了什么东西。看着刘婵玥朝着自己一路小跑过来,闻政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仿佛自己与眼前人初相识一般。“去岁得知先生...不,得知太傅成亲了,可惜婵玥身在祁国,未能当面向太傅道喜,如今补上贺礼,还望太傅莫怪。”
刘婵玥只是活在监视之下,并非囚禁,且这祁国皇帝也不是不通情理,时不时会派人来告知她一些姜国的消息,以解她的思乡之苦。当然,都是谢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万年光棍的闻太傅终于成亲了。
闻政接过贺礼,低头看了看。“这女红,臣倒是从未教过。”
“这是和孟姑姑学的,只不过....这并蒂莲是我第一次绣,本想多练习练习,以后再送给太傅,没想到这么快就相见了。”
“好歹是公主的一番心意,臣代夫人在此谢过。”
“说起来....还不知太傅娶的是哪家的闺秀,婵玥倒想要见见。”她其实就是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受得了闻太傅这般挑剔。
“公主早就见过她了。”
刘婵玥一头雾水“我早就见过?”
“不止见过,还熟得很。”
她自小就在宫内长大,接触的人本就不多,能算得上熟悉的,更是寥寥无几,加上太傅年纪尚轻,夫人应该和自己年岁相仿,那就只有...“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