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快,我们扶着她进去包扎伤口。”
其实她伤得并不算重,想来是被人一路追杀,最后体力不支才昏死过去。刘婵玥替她包扎完伤口,便一直坐在旁边守着,直到快到丑时,那女子才悠悠转醒。
“你醒了。”刘婵玥说道。
女子睁开眼,看到周遭的环境,又见旁边有两名女子,便知道自己大约是暂时脱险了,但面上依旧保持着警惕之色。“这里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孟清秋说道:“姑娘,我们公主救了你,你不先谢恩就罢了,怎么还出言质问?”
女子迟疑思索了片刻:“公主?你...你们是...”
刘婵玥问道:“怎么?你连自己最后逃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女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她当时为了寻一藏身之处,便一路向西边人迹罕至的宫殿跑去,那姜国公主的居所似乎就在这个方向,难道....“这里是上阳殿?”
“正是。”
证实了心中猜想,女子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挣扎着起身朝刘婵玥行了个大礼。“多谢安澜公主相救,日后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刘婵玥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家便主动认下了这个恩情,反倒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既然这样,我也就明说了,我知道你是皇后身边的人,所以我救你,本就是为了图个回报。如今你既然主动开了这个口,我便信你是个守诺之人,你也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女子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似乎是没想到刘婵玥竟然认识她。“宫人多传姜国的安澜公主是个平日连殿门都不出的娇弱女子,今日一见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刘婵玥轻轻一笑,没有多回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子停顿片刻:“暮云。”
“暮云....”刘婵玥将她的名字重复了一遍,细细琢磨着什么。“这不是你的本名吧,我要问你的,是你原来叫什么。”
“....这就是我的本名。”
“‘暮云’二字多被用在思乡之意的诗词中,譬如‘人眼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若这真的就是你父母给你取的本名,难道他们从你一出生就预见你之后会背井离乡吗?若是以此为本名,更像是你家中遭遇了变故,而你又需要隐姓埋名地活着,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对吗?”
刘婵玥说的几乎全对,暮云的脑中此时闪过一个词.....“过慧易夭。”
孟清秋眉头瞬间紧蹙:“放肆!你....”
刘婵玥打断孟清秋:“看来是我猜对了,那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发生今日之事?”
“安澜公主,我既然答应过你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定不会食言,其他的,恕我不便相告。”
虽然有承诺不假,但刘婵玥现在只知道她的一个化名,又岂能放心?“看你的样子,既读过书,也习过武,想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你若不坦诚相告,那我只好将此事禀告给皇帝,让他去问问皇后娘娘,看她究竟指使自己的侍女做了什么。”
听到她威胁自己,暮云的眼神骤然变冷,孟清秋藏在袖中的匕首也微微露出锋芒。整个殿内沉寂片刻,暮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没有人指使我,今夜之事,都是我一人所为。”
刘婵玥满脸不信,只当她这么说是为了给自己的主子开脱罢了。看出她的疑惑,暮云接着说道:“安澜公主,可知道霍兴将军?”
“霍兴将军....姑姑,你之前是不是和我提过此人?”
孟清秋点点头:“此人正是镇守西南的统帅,不过两年前因叛国谋反,被皇帝下旨诛杀了。”
“我爹没有谋反!”暮云突然一声怒喊,引得面前两人微怔。
“你爹?”
暮云想要极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想到过往发生的惨案,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我本名霍文君,是霍兴将军的女儿,我霍家满门忠烈,无论男女,世代从军。我爹一直告诫我们要忠君爱国,又怎么会谋反?!可是...我爹娘,我兄长,还有那些一直誓死追随霍家的将士,没想到最后全部都以谋反的罪名,被斩杀在自己曾经拼死守卫的城门前....”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刘婵玥问道。
“我爹安排了亲兵,想要护送我和兄长离开,可朝廷派来的人马众多,兄长为了掩护我,选择留下来断后,霍家....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所以你隐姓埋名,混入宫中,就是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
“对!我辗转半年来到京城,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一定要查明真相,还霍家和冤死的将士们一个清白!”
“你就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我从出生便一直生活在南境,从未踏入过京城,而这里的人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也鲜少有人去过南境,所以,不会有人认出我。”
“将军之后,果然有胆识。”
“我改名换姓,混入宫中,后来便想方设法进入皇后宫中服侍,毕竟她是六宫之主,若能得到她的赏识,也好方便我日后探查消息。只是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仪妃日益得宠,皇后却吃斋念佛,终日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我等不及,只好贸然行事,夜探御书房。”
“真的只是夜探御书房,而不是行刺?”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御书房内是否有当年之事的记载。况且,真相尚未查明,我若是杀了皇帝,我也难逃一死。到时,谁又来为霍家昭雪?反而坐实了谋反一说。只可惜,我自以为掌握了侍卫巡逻的时间和路线,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御书房,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听到这里,刘婵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她是谨慎,还是鲁莽。“欲速则不达,你想得倒是明白,只是没有沉住气,此乃重案,想要弄清楚真相,就必须抽丝剥茧,步步谨慎,万万急不得。”
暮云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的确,今日在安澜公主这里,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露声色。”
“我不过是想要活着,想回家罢了。”平静的声音里透着酸楚,世间太多无奈的事情,岂止是你我可怜人。
“我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安澜公主,这下可放心了?”
“你今夜行动,已经打草惊蛇,今后打算怎么办?”
“他们只是发现有人进了御书房,并没有看清楚是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我还是要回到长秋宫,继续打探消息。”
“你手臂受了伤,还如何回去伺候?”
“长秋宫的碧桥姑姑待人宽和,我明日一早向她告一个病假,这等小伤养个一两日就好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外面已经隐隐透出天光。“天好像要亮了,我要赶紧回去。”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就这样出去,岂不是会被抓个正着吗?!”刘婵玥说道。
暮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行头,天亮时在宫里行走,的确是自投罗网。刘婵玥说道:“姑姑,我记得先前有宫人送来了几套他们祁国制作的宫衣,可还在吗?”
“在,奴婢都收起来了。”
“取一套来,让暮云姑娘换上吧。”
“是。”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是祁国人,日后只要是不违背国家大义之事,我愿意为安澜公主效劳。”
“好,如此我便记下了。”
回忆结束之后,暮云说道:“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否则,方才我便会向李公公禀明实情。”
“暮云姑娘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想要回姜国,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此间事了,你我两清,如何?”
“我?助你回姜国?”她连自己的事情都查不明白,哪有什么本事左右一个公主的命运?
“你在皇后身边的时间不算短,对宫里的事情比我们了解的多,接下来我会有很多事要请教你,望你能坦诚相告。”
“好。”
“太子....是否真的如传闻中所言那般贤德仁爱,宽厚和善?”昨晚在宫宴之上众人谈论她和瑞王联姻一事,绝不是临时起意,想必是先前就有人在暗中谋划。而最不想此事能成的,便只要刚入主东宫不久的太子。
暮云倒也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刘婵玥。“先前太子还住在宫里的时候,时常会来拜见皇后,我也见过他多次,的确性情醇厚,待人温和。有时候下人伺候不周,他也从不责罚。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倒也不像是装的。”
“那皇后呢?”
“皇后贤良恭俭,端庄大度,近年来又一向深居简出,连争宠都不会,更别说在背后搅弄风云了。”
“照你这么说,太子最后娶了大司徒之女,真的是因为情真意切,而不是争权夺势?”
暮云点点头:“听闻太子对秦姑娘用情至深,但陛下一直不愿意为他们二人赐婚,后来是太子发了毒誓,此生非她不娶,并愿意放弃皇子身份,离开京城。陛下这才信了他的真心,为他们二人赐婚,不久便册立了储君。”
父子之间猜忌至此,竟然还要发毒誓才能表明真心,还真是可悲....
“既然太子和皇后都是良善之人,会不会是大司徒?他既然将女儿嫁给了太子,自然是希望太子地位稳固吧?”
“大司徒此人我不甚了解,皇后与他也没有往来,倒是难以推断他的心思。”
刘婵玥理了理,没有理出头绪来,便又问起一人:“那...晋王世子呢?”
“晋王世子....”暮云仔细想了想。“我只知道世子小时候是养在皇后宫中的,和太子一同长大。他们一个喜欢吟诗,一个喜欢作画,加上都是率真之人,所以相处起来倒像是比亲兄弟还要和睦。”
“你说他率真?”本来刘婵玥昨夜见他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但后来仔细想想,若非他添油加醋又问了那么几句,自己也不好恼羞成怒,让皇上转移话题。既然他与太子交好,那么应该也是不希望自己与瑞王联姻的吧?
“怎么了?”
“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昨晚他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我无法解决的僵局,还不得罪场上任何一方,着实高明。只是不知道他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
若他当真只是个风流世子就罢了,怕只怕他是装疯卖傻,让人防不胜防。毕竟他的身份,还是被皇帝所防范的,若刘婵玥是他,也会选择装疯卖傻。
“我去长秋宫时,世子早就搬离那里了,后来,我也只是见过他几面而已,其人究竟如何,我也无法妄下定论。”
“罢了,先不说他了,眼下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我做。”
“安澜公主尽管吩咐便是。”
“你可认识陆纵横,陆将军?”
“陆将军我自是知道的。”
刘婵玥想到陆纵横昨夜说的话,还是决定赌一把。“你想办法给他带个话,就说我要见他一面,此事千万小心,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孟清秋一脸狐疑。“公主何时和陆将军扯上关系了?”
一边的暮云似乎也在等她解释,毕竟陆纵横手握兵马大权,怎么可随意和别国公主私下见面?
“我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昨晚在宫宴上见了一面,觉得他为人正直,所以有些事想要问问他罢了。”
暮云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