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参商楼天字一号房内,温亦寒将桌上的酒菜换了几次,等到夜幕沉沉,也没有见到那个说要来和她叙旧的人。
“如怜...”男子刚一开口就被一声怒气腾腾的呵斥打断。
时如怜说道:“谁许你这么叫我的?!”
“....他不会来了,你还要再这样傻傻等下去吗?”
男子站在时如怜的身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她手中的酒杯被捏成了几块碎瓷片,随后一声自嘲轻笑传入耳中:“枉我时如怜自诩精明,竟然被一个毛小子耍了两次,简直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枉为人!”
“你放心,我留在此处定会将他的身份查清,替你出这口恶气。”
“办你的正事要紧,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无需旁人插手。”
“好。”
时如怜起身,定定看了一眼这片京城,没再言语,转身离开。男子说道:“你一路小心,多加保重。”
亥时过了大半,从宫中出来两匹快马,其中有一人高举腰牌,嘴里念念有词,巡夜的将士纷纷避让。两人虽然疾驰到参商楼,但为时已晚,这里早已人走茶凉,徒留几片碎瓷片。
刘怀远说道:“还是来晚了...她心中,定会觉得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钟行说道:“陛下将政事处理完立刻赶来了,且子时未到,不能算陛下失约。”
很久之后,刘怀远才明白,有些事也许早就注定了,强求不得。“日后若是有缘相见...”话说一半刘怀远突然顿住,哪里还有什么以后?从今日起,他大约要一生都困在眼前这座四方城中了。
“钟行。”
“臣在。”
“你冷吗?”
钟行不明其意:“臣...不冷啊。”
“可为何朕觉得周遭都是寒意。”
“许是更深露重,陛下穿得又少,觉得有些冷了,如若不然,陛下还是尽快回宫吧,明日一早还要接见大邺使臣,陛下万不能着凉。”
刘怀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应,钟行也是很识趣地没有再开口,等他自己站够了,才沉沉开口:“回吧。”
闻政从宫中回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一头扎进书房,伏案笔耕。直到梆子声响了三下,方才停笔。
埋头写了许久,闻政自然也会觉得疲惫困倦,拿起一旁的清粥送入嘴中,却发现早已凉透。他时常这般,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也不敢打扰。沈与白身子不好,尚且自顾不暇,更没有闲心管他。所以书房的灯即便是亮了整夜,也不会有人来喊他休息。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数不清过了多久。
“无锋。”闻政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不知躲在哪里的一名男子立刻冒出来。
“属下在。”
“传信给无隐,祁国最近不太平,要盯紧些。”闻政一边吩咐,一边将粥送入口中。即便他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那冰凉的触感不禁让他皱眉。
“是。”得了吩咐,无锋并没有离开。
“还有何事?”
“大人这粥都凉了,要不属下去给大人弄一碗热的。”
“不必,能饱腹即可,你去吧。”闻政淡淡应着,又吃了几口。
“是,那属下告退。”
将粥吃完,闻政算了算时辰,便合衣靠在椅背上养神,今日早朝要接见大邺使臣,还是歇息片刻比较好。
祁国,晋王世子府中,主人喝得酩酊大醉,由凌云楼的伙计搀扶着,夜半方归。
“好酒,喝!接着喝!”谭渊一回来便瘫倒在地,醉眼朦胧地乱舞着,手里的酒壶也紧紧握着不肯撒手。直到伺候的人全部退下,他才逐渐平静。
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一黑衣男子,径直跪在谭渊面前。“九尾见过世子。”
谭渊并不知道此时房中还有一个人,但对此人的到来,他也没有过多惊讶。“你来了?父亲和母亲近日可好?”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王爷王妃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挂念世子。”
“你回去告诉他们,只要太子顺利登基,我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无需担心。”
“王爷命令属下留在此处暗中保护世子,暂且不回去。”
“让你留在这儿?”
“是。”
“这样也好,你身手灵活,留下来能帮到我不少。”
“王爷还写了一封密信,请世子过目。”
谭渊接过,拆开信件,却见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当心皇后?”谭渊思索片刻,不明其意。“除此之外,父亲还说什么了吗?”
“未曾。”
谭渊眉头紧锁,似乎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九尾,你立刻帮我查一件事。”
“九尾但凭世子吩咐。”
祁国 披香殿
“曦儿见过贵妃娘娘。”
“快起来,又没有外人,何必这么多礼呢?”
谭曦撇撇嘴。“曦儿若是不讲礼数,少不得又得被父皇和皇兄训斥。”
仪贵妃笑笑,转身从随行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将里面的两碟糕点取出轻轻放在桌上。“尚食局新做了两样点心,本宫想着你兴许会喜欢吃,便拿来给你尝尝。”
“还是娘娘疼我。”谭曦两眼放光,立刻拿起一块放入嘴中。“对了,娘娘,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父皇那里不需要娘娘陪着吗?”
“陛下正在和太子议事呢,本宫在多有不便,正好来看看你。”说这话的时候,仪贵妃满面愁容,谭曦还算机灵,自然看得出来,摆了摆手,让周围伺候的人都下去。
“娘娘。怎么了?可是太子与父皇说什么了?”
“其实本宫也没有听清,只是隐约听见似乎是关于大司空一事,所以有些担忧罢了。”
谭曦不明所以:“担忧?”
“你个傻丫头,本宫是担心太子查出此事和瑞王有关,对你们兄妹不利。”
谭曦立刻放下手中的糕点,紧张询问:“此事与我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仪贵妃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且不说此事的真相究竟如何,但调查之权落在太子手中,你觉得...他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攀咬瑞王吗?”
“他已经得到储君之位了,难道还想要赶尽杀绝不成吗?”
“你且想想看,先前瑞王想要和姜国公主联姻,此事尚且未有定论,转眼间,皇后和太子妃便频频向安澜公主示好,加上那瑞王侧妃的身份...对了,听说她前两日进宫给皇后请安,还特意探望安澜公主。不过伺候了几日,若说有多深的情谊,本宫是不信的。那她此番过去究竟为何,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亏得你那傻哥哥还被蒙在鼓中...”
谭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竟然勾结姜国之人?!这刘婵玥果真是个祸害,也不知道背地里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如今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本宫自然是不希望你们有事的,只有瑞王顺遂了,你我的路...才能走得长远一些。”
仪贵妃一直话里有话,谭曦早就听出来了。“娘娘今日来找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都不是外人,本宫就直说了,本宫终日待在陛下身边,许多事情不便去做,也没有那个能力。可曦儿你是咱们陛下最疼爱的公主,若是想帮瑞王做些什么,不是轻而易举吗?”
“可是,哥哥气傲,不屑旁人帮他,恐怕不想我插手。”
“所以,我们只能暗中助力....”
祁国,长秋宫内,皇后得了消息,知道太子今日进宫,便早早准备好了膳食等他过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满目慈光地走上前,免了他的礼。“累了吧,快坐下歇息。”
“儿臣不累,方才向父皇禀告大司空一事耽误了些时辰,让母后久等了。”
“启儿如今越发有太子的样子了,此事才过了数日,这么快就有着落了。”皇后一阵轻叹:“不过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哎,真是可怜啊....”
知道皇后平日吃斋念佛,心软得很,谭启满面愧疚。“都是儿臣不好,不该在母后面前说这些,惹得母后伤怀。”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罢了,不说这些了,快尝尝这些菜合不合胃口。今日太子妃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本宫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今日儿臣出门早,便没有叫她一起,母后若是想她了,儿臣便让她多陪陪您。”
“你呀,倒是个会疼人的,这点比你父皇强多了。”停了片刻,皇后接着问道:“你们成亲已经半年了,太子妃的肚子....可有动静了?”
谭启夹菜的手突然顿住,生怕皇后会因此对秦南风不满,先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儿臣...儿臣近日事务繁忙...”
“顷儿已经有了侧妃,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赶紧生一个小皇孙,否则怕是要被人赶到前面去了。”
“儿臣知道了。”
“对了,你可还记得月书表妹?”
“自然记得。”
“她如今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可上门提亲的人,她却一个都瞧不上,本宫那哥哥又惯着她,索性便全部拒绝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她自小就爱缠着你,最爱听你的话,本宫想着哪日宣了她进宫,你得空劝劝她。”
谭启不疑有他,便干脆应下。“嗯,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