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朝堂,一片肃然。沈太后端坐帘后,久不出声,刘怀远也是沉默不语。大殿之上只能听到百官轮番上奏的声音。
丞相说道:“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奏请陛下、太后。赵雍将军闲在京中已久,臣以为他担任中尉一职,统领北军,甚是合适。不知陛下、太后意下如何。”
“朕...”
沈太后说道:“准。”刘怀远正要答复,身后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仅一个字,便将他的气势全部压下去。刘怀远敛眉,垂下双眸,面上虽然未露出半点不满之色,但赵雍却将这些反应全部尽收眼底。
赵雍跪谢:“臣赵雍,多谢陛下恩典。”众人都知道赵雍性子桀骜,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傲慢至此,太后如此笼络,他却连谢恩都不肯。
刘怀远用余光看了看太后的反应,又见丞相满脸不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爱卿起来吧,以后京师的守卫,就全靠爱卿了。”
“是,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赵雍刚刚起身站定,闻政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自陛下登基,太后便临朝听政,多年来呕心沥血,于姜国太平而言,太后功不可没。我等臣子理应向尊敬陛下一样敬重太后。赵大人只叩谢陛下,却不向太后谢恩,未免有些太过失礼。”
赵雍锐利的目光落在闻政的身上,对他的不屑也尽数展现在脸上。“赵某粗人一个,自然不如太傅通书识礼,不过,太后既然如此辛苦,何不还政于陛下?”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早知会有被人请求还政的一天,但谁都没想到,此事竟然会从一个武将的口中说出。刘怀远瞪着双眼,而沈太后则眉头紧锁,一脸怒色。
丞相说道:“赵雍!你放肆!如今陛下年纪尚轻,一切还需仰仗太后做主,你在此时提出让太后还政,究竟是何居心?”
“丞相误会了,下官只是听了太傅所说,心中不忍太后如此辛劳,才有此一言,并无他意。”随后,赵雍向太后跪拜行礼:“还望太后恕臣心直口快。”
丞相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去,太后此时也终于开口:“御史大夫严明何在?”
“臣在。”
“卿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朝政之责,既然今日有人提出让哀家还政,那哀家就来问问你,这八年来,哀家执政可有出过半点岔子?”
严明将头微微垂下,回答干脆利落:“不曾。”
“又或是哀家有过一丝懈怠?”
“没有。”
“那依照众卿的意思,哀家可是要现在还政于陛下?”百官惶恐,齐刷刷高呼不可,见状,太后又将话锋转向皇帝:“陛下自己的意思呢?”
刘怀远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臣子,却没有几个为自己说话的,此刻他又能怎么办呢?“朕尚需母后辅佐,恳请母后,再辛苦一些时日...”
太后佯装叹气:“赵大人,你瞧,哀家这帘子,一时半会还不能撤...”
赵雍一贯不满太后任用外戚,独揽大权,但看着眼前的形势,也心知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暂且附和:“有太后坐镇,是姜国之福。”
“有你这种忠君爱国之辈,也是我朝之幸啊。”
早朝散去,赵雍落在最后,对上闻政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鄙夷。趋炎附势,小人罢了。
今日沈与白进宫诊脉,下了早朝之后,闻政随着太后一同回到万寿宫,太医正巧把脉结束。太后问道:“张太医,如何?”
“回太后,闻夫人的身子虽然比以前好转许多,但和正常人比的话,还是羸弱一些,尚且需要接着调养。”
“那就有劳张太医多费心了。”
“哪里哪里,太后折煞老臣了。”沈与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闻政身侧,张太医看了两人一眼,接着说道:“太傅和夫人,定要记得老臣先前的叮嘱。”
“什么叮嘱?”沈与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方才错过了什么。
张太医欲言又止:“就是...就是..夫人现在的身子,还不宜有孕,否则可能会母子俱损。”
沈与白这才想起来,她刚成亲时,太医就曾经嘱咐过此事,不过她当时已经和闻政约法三章,并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她虽然不在意,但是太后却不这么想。“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禀告哀家?!”
张太医连忙解释:“太后莫急,夫人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一时之间无法根除,能有今日成效,全靠这些年太后对夫人的照拂。加上夫人年纪尚轻,最多再过个两三年,这身子便好得差不多了。”
“此话当真?”
“老臣不敢欺瞒太后。”
听到这话,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沈与白见状,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姑母,您就不必担心了,瞧,我现在气色多红润,这不多亏了张太医医术精湛吗?他说无妨就一定无妨的。”
“你呀,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姑母。”
“太后若要责怪,就怪臣吧,是臣和夫人商讨之后,怕太后担忧,所以决定暂时不告诉太后。”
沈太后轻叹一声:“哀家这侄女如此娇弱,多亏太傅担待了。”
“太后言重了,能娶到与白为妻子,是臣三生有幸,在臣眼中,只要她每日平安喜乐便好,其他的,全都无关紧要。”
这一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模样,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任谁看了不为之动容。沈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人。”
见张太医还杵在一旁,沈太后摆摆手,让他先行告退,随后给二人赐座。“眠儿那孩子,近日如何,你可曾去看过他?”
沈与白说道:“去过了,阿弟还是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内闭门不出,谁劝都没有用,哎...”
“堂堂国舅之子,竟然被一风尘女子迷得团团转,甚至还要娶进家门,也难怪哥哥会一气之下将其赶出京城。”
“后来我去打听过,仙儿姑娘是个清倌,沦落至此,并非本意,若不是爹欺人太甚,她也不会逼得走投无路,自缢于房中。即便出身寒微,也到底是一条人命啊...”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眠儿尽快振作起来。”
“阿弟因此怨愤、愧悔、伤神,只能等他自己走出来了,旁人劝不了。”
沈太后揉了揉脑袋,政事尚有一堆未处理,连家中也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如这样吧,先给他谋个一官半职,让他找些事情做,分了心便不会一直钻牛角尖了,待过一段时日,哀家再为他寻一合适的女子婚配。”
沈与白虽然也认为此法子可行,但多少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可阿弟一没有功名,二没有功劳,贸然任职,恐有不妥。”
“眠儿聪慧,先前又一直想要去廷尉府任职,哀家相信他能做好。”沈太后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就不出声的闻政。“太傅以为如何?”
像是早有应对,闻政起身回答“廷尉府掌天下刑狱,全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以沈眠如今的形势来看,似乎不宜进廷尉府当差。鸿胪寺少卿柳道年刚刚升正卿一职,少卿便暂且空缺,恰巧沈眠通儒达识,臣以为,由他担任鸿胪寺少卿一职再合适不过。”
沈太后思索片刻,也觉得此言有理。“鸿胪寺琐事繁多,让他去忙上一段时间,历练历练也好。”
闻言,沈与白也起身行礼:“那...沈与白便替阿弟谢过太后。”
太后笑笑,拉过沈与白的手,让她重新坐下。“姑母可是有段时间没有见你了,来陪着姑母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