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道年虽然被下狱了,但罪名未定,他在牢中也没有吃什么苦,连穿着都依旧光鲜亮丽,只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从连玉被带走的那一刻,太后就已经明白,趁着现在,她还能再见沈道年一面。
“那个白眼狼,没有和你一起来?也是,他现在哪有脸来见自己的父亲。”看了看她的身后,并无旁人跟着,沈道年不冷不热地问道。
“眠儿不过是说出了事实,他何错之有?”
沈道年冷哼一声,对她的称呼也变了:“太后可是来放我出去的?”
“哥哥觉得...自己还出得去吗?”
“既然不是,那太后请回吧。”
眼见他执迷不悟,沈悠然痛心质问:“哥哥,你已经是国舅了,地位非凡,锦衣玉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做这些?!”
一听这话,沈道年也怒喝一声,走到沈悠然的面前。“沈悠然,你是不是太后做得久了,真把自己当成刘家的人了?!若不是你当初按刘琮之意将我罢官,那个丞相之位早就是我的了!原本你我兄妹联手,这天下尽可在我沈家手中,何至于如今要看旁人的脸色?!说我贪心不足,那你呢?迟迟不还政给小皇帝,不就是贪恋手中的权势吗?!沈悠然,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但你不行!当初若不是你声泪俱下地求我,我根本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沈悠然怔地瞪大双眼。刘琮那两年陆陆续续交代了许多事,其中一件就是要将沈道年罢官,再不录用。对此,沈悠然虽然心中不平,却还是一一应下。
掌权之后,沈悠然为了守护对刘琮的承诺,毅然舍弃了自己的哥哥。而沈道年即便不甘,最终还是决定成全自己的妹妹,也没有怪她。
“所以....这么多年,你暗中做的那些事,从来不敢让我知道,就是怕证实了先帝所想吧?”
“哼!他现在不过是白骨一副,我会怕他?!分明就是他愧对我们兄妹二人!”
事到如今,沈悠然知道他俨然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不会再有任何的悔过之意,所以...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哥哥要怪要恨....都是应该的。”
“这些年,我所得的半数都进了你的万寿宫,你以为自己能摘得清吗?”
沈悠然脚下一顿,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而后又开口:“我也没什么能为哥哥做的,便告诉哥哥一件喜事吧。与白有了身孕,很快就要做母亲了。不过...你大概是看不到那天了。”
说完,沈悠然不再停留,独自剩下沈道年一个人愣愣地待在那里,又哭又笑。
离开沈道年所在的诏狱,沈悠然并未回去,而是又去了一趟天牢。连玉的双手被吊起,身上也受刑了,远远看上去,血肉模糊的一片。沈悠然命人打开牢房,上前看了看他是死是活。
察觉到有人过来,连玉费力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原来是太后....恕连玉现下不能给您请安了。”看清来人,连玉虚弱地开口。
饶是沈悠然对他没有真情,此时心中不免也有几分难过。“能撑到现在,的确出乎哀家的意料。”
连玉扯着嘴角,惨淡一笑:“太后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丞相尚未等到想要的供词,他这一条命,且得留着。这个道理,连玉明白,沈悠然也明白。“你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若是说了,便是彻底活不成了。”
似乎是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连玉再次闭上双目。沈悠然站在对面,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倒是和刘琮再无半点相似。不知怎么,沈悠然鬼使神差般开口:“你在哀家身边三年之久,是否...也只是虚与委蛇,假意奉承?”
不知是晕倒了还是没有听到,连玉半晌未有回应,牢中一片死寂。但就在沈悠然准备离去时,对面之人突然又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既然看过了,太后...还是尽快离开吧....”
沈悠然不禁自嘲,她这一生从未体会过被人爱的滋味,何苦明知故问。与看望国舅不同,这次,她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回到万寿宫时,闻政已经在殿外恭候多时。太后看了他一眼,让他进来回话。“去见过陛下了?”
“是。”
“正好你来了,也省的哀家派人去请。”
“此时此刻,太后应当明哲保身,有些地方,不该去的。”
“怎么?难道哀家也要学你那一套称病不见人的招数?太傅难道忘了,诏狱里面的那一位可是你的岳丈,或多或少,你都会受到牵连。”
听出太后的不满,闻政连忙解释:“太后说的是,所以臣今日特来献上免死金牌,保岳父大人一命。”
太后瞳孔骤然一缩,眉间都是惊诧。“免死金牌?”
“说来惭愧,臣年少时总是顶撞先帝,先帝恐臣今后言语之间也会冒犯陛下和太后,所以提前给臣留下一道保命符。”
太后的确没有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他倒是替你想的周到,不过....你真的愿意用免死金牌来救哥哥?”
“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日日为岳父担忧,太医说,如此下去恐怕会母子俱损。所以,即便是为了夫人,臣也要出手相救。”
即便最后她和沈道年不欢而散,但血浓于水,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她总是想要搭救的。如今听到这话,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哀家知道,当初给你们赐婚的时候,你们之间尚无情分。可整个姜国放眼望去,能和你们相配的,也只有彼此。原本哀家还有些愧对与白,如今看到你们相敬如宾,恩爱携手,哀家总算是能放心了。否则,那孩子怕是只当哀家用她来拉拢你罢了。”
“太后苦心,臣和夫人....都明白,岂敢有怨言。”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早就没了任何意义。“那就好。”
“免死金牌可令陛下赦免岳丈大人的死罪,但玉公子.....臣就无能为力了。若是不想让他攀咬太后,恐怕,唯有让他彻底闭嘴。”
共事多年,闻政已经太了解太后的性子,她本性善良,只是有放不下的执念罢了。如今大势已去,沈悠然生了颓废之意,只需要稍加推波助澜,便可使得她下定决心。
“此事你就不必管了,哀家已经想好要怎么做。”
“是。”
她没有吩咐人灭口,闻政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与白的性子傲,以后若是有什么争执,还请你多多包容她,好好待她。”
闻政点点头,而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泛黄的信函,双手呈上。“此乃先帝密诏,是关于太后的,还请太后过目。”
太后满面疑惑,但接过看后,却又变得不可置信。“前朝后宫,皆以皇后沈氏为尊,若有不敬者犯上作乱,罪同谋逆,即刻问斩。”
“先帝担心自己走后,太后会受委屈,所以留下这份密诏,以备不时之需。其实,先帝心中从来都是护着您的。”
这话说的不假,为了应对将来的变故,先帝刘琮早早就写下了三份密诏交给闻政。一封命令沈悠然辅政,一封便是眼前这一封。
时至今日,其实闻政拿不拿出来,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这么做,无非就是让沈悠然彻底放下,解开心结。总归....是一件善事吧。
“如此,我也没有算是错付。”沈悠然一手拿着密诏,用火折子将其点燃,随之脸上也露出释然的笑容。
“那臣便先行告退。”
“今后朝中之事,就有劳太傅费心了。还有....多谢。”
闻政向她行礼之后离开,沈悠然站在窗口向外望去,感受到久违的明媚。微风拂面,过往种种,都随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