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刘婵玥陪着刘怀远将度支和盐铁两司的财税查看完毕，又召了廷尉楚去非前来。
将叶相关了将近一个月，也是时候来给个说法了。
“这些天，私底下向楚大人打听内情的人不少吧？”刘婵玥问道。
楚去非略作迟疑，向前拱手一礼：“不敢欺瞒陛下，长公主，的确如此。”
刘婵玥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文，递给楚去非。“本宫知道，楚大人定然也焦头烂额了，所以今日召你前来，便是要给此事做一个了结。其中缘由，都具表在内，楚大人看看吧。”
“是。”楚去非接过之后立刻翻看起来，由于里面的内容太过触目惊心，令他的神情也迅速凝重起来。
看着他脸上的变化，刘怀远叹了一口气：“事关重大，为防万一，朕才不得不以雷霆手段处之。”
楚去非虽然不是以足智多谋见称，但为官多年，又断案无数，分析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以他对叶相的了解，说其贪墨揽权能信，可这屯兵谋逆....就颇有蹊跷了。毕竟如今皇权安定，人心思安，莫名起兵，不是自取灭亡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掂量明白，叶相久居高位，总理百政，更不会愚笨至此。
楚去非心思急转，悄悄看了看上位的人....虽然当今圣上理政能力尚且不足，但那一位长公主可是心思活泛的，不至于想不通这其中的古怪。迟疑过后，楚去非踌躇着开口：“陛下，敢问此文...是何人所奏？”
刘怀远对上他的目光，淡淡吐出三个字：“御史台。”
楚去非心下了然，看来陛下想要用他这把刀了，不过...“陛下，恕臣直言，此文所述，多为臆测，实证不足，万一....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刘婵玥接过话头：“这段时日，本宫查问了与叶相同谋的官吏、将士等十余人，足以佐证叶相私下的确时常出言不敬，有结党营私，藐视君上之举。且本宫又差人去溪山行宫询问母后得知，当年父皇驾崩，叶相便想谋摄政一事，多亏母后措施果断，才稳住大局。而这些年来，母后和御史台也一直暗中收集叶相的罪证，除了谋逆一事，尚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等数条重罪。”说着，刘婵玥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叠满御案一角的奏疏和供词。“歹心至此，楚大人待会儿可要好好看看。”
空旷的大殿内回响着刘婵玥不容置疑的尾音，令楚去非脑门冒出一层细汗。“没想到叶相竟然真的如此胆大包天，不知陛下、长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与刘怀远对视一眼，刘婵玥继续说道：“说到底也是两朝元老，加上如今局势不稳，万不可有朝臣谋逆的传闻流传出去，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楚大人审理此事，也给叶相留下个体面。”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去非躬身行礼：“臣....遵旨。”
刘婵玥说道：“此事不宜再拖，楚大人记得，要速决。”
“是。”
离开勤政殿，楚去非拿了奏疏和供词直奔诏狱。
毕竟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叶相所在的那一间囚室还算整洁干净，只是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也无人可以靠近，静的可以令人感到窒息。
叶相默默地待在那里，虽然未受刑，但也着实难熬，连带着身形都消瘦了许多。久未说话的嗓子一经开口，满是沙哑：“楚大人来了....”虽然这些天还没能让叶相的意志就此消沉下去，但看到楚去非到来的那一刻，他也已然意识到什么。
“叶相，下官来审问你所犯之罪。”楚去非开门见山，将一沓“罪证”摆在他的面前。
“好啊，老夫也正好看看他们都罗织了哪些罪名。”叶相拿起面前的册子一本本翻看，起初面色还算平静，但慢慢地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为了扳倒他，小皇帝和长公主还真是煞费苦心。“真没想到啊...老夫官场沉浮多年，竟然被他这个黄口小儿给算计了！”
“叶相，还请慎言！”
楚去非拧着眉毛提醒，可眼前之人，已经全然不在乎了。“伴君如伴虎，天子向来凉薄，何况如今的陛下又尚且年轻，对我等老臣大有一种除之而后快的意味在。楚大人，今日是我，明日....也许就是你了。”
楚去非刚直，并不受到他离间的影响。“叶相错了，陛下虽然年轻，但有仁君之相，加上长公主的谋略手段辅佐，必然能为我朝开创盛世。”
楚大人说的干脆，让叶相为之一愣，陷入久久的沉默。“罢了，以老夫如今的处境，与你争论这些也已经毫无意义，说吧，那两位要如何处置我？”
“陛下仁厚，念叶相往日之功，不涉及谋逆。”
叶相垂下头，再度看着被他放在桌上的“罪状”。“老夫下狱已久，但却无一人前来，想必朝中众臣如今都是作壁上观，既然已经没了出路，不如寻个解脱....也不难为楚大人了，这上面所列举的种种，除了谋逆，老夫都认下了。”楚去非一怔，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干脆就认下了。“只不过...我家中老小，陛下能否不株连？”
“叶相放心，此事陛下已经允了。”
“那就好。”叶相持笔画押，一切落定，他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佝偻着身体，语气无限悲凉：“楚大人可以去交差了，老夫不送了。”
“保重。”毕竟同朝为官数十年，这一刻，楚去非也神色动容，最终张了张嘴，化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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