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皇帝谭渊迎娶姜国定国长公主刘婵玥为后。祁姜联姻,帝后大婚,恢弘瞩目。肃穆的礼乐悠扬响起,百官依次站立。
身着礼服的谭渊站在殿前,目光顺着白玉台阶一直延伸到远处。那一头,被人搀扶着下了凤撵的刘婵玥,正缓缓向他走来。谭渊没有按照礼官所说,站在原地等候,而是亲自上前迎接。
微凉的指尖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刘婵玥的嘴角微微扬起。来时她便想着,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如何,也要坚定地走下去。哪怕前方布满荆棘,哪怕未来风风雨雨。但好在,这个今后要相伴余生的人,在一开始就给足了她足够的尊重。或许她的前路,将是一片坦途。
两人相视而笑,牵着手并肩而立。一对年轻的帝后,正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封后大典的仪式极其繁琐,等全部结束已经入夜。此时翻新之后的椒房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迎来新的主人。
他二人虽然是帝后,但也是夫妻,所以有结发之礼。取过金剪,两人各自剪下一缕青丝之后用红绳系好,随后放入香囊之中。从此....结发共枕席,黄泉共为友。
谭渊屏退左右,寝殿内瞬间安静。两人坐在床边默不吭声,氛围一时之间也逐渐尴尬起来....
刘婵玥问道:“我...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谭渊微顿,目光扫到桌上的酒壶,而后回过神。“好像,合卺酒还没有喝。”
“那...我去拿。”
“我去吧。”谭渊先她一步,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而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刘婵玥。后者接过,抿了一口,而后两人互换饮尽。
许是喝得有些急了,刘婵玥被那辛辣的味道呛到,掩面咳了几声。谭渊见状,连忙抬手为其轻轻拍着后背。“是我疏忽了,早知道你不喜饮酒,这一步倒是可以省去。”
刘婵玥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没事,这一天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杯酒。”
谭渊松了手,无奈一笑:“知道你累了,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
以为他是催着入洞房,刘婵玥小脸一红。“哦...”
见她这样子,谭渊也意识到什么,又开口补充道:“我今夜若是离开,满宫上下还不知怎么嚼舌根,但这里只有一张床,所以...只能委屈你和我凑合一晚了。”
刘婵玥怔了怔,眨眼问道:“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不想嫁给我,只是为了姜国,为了百姓,最终才被我说服,同意联姻。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我不能再占你便宜。”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不知为何,此刻刘婵玥的心里却有些复杂。“可...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后宫只会有我一个。未来继承大统之人,也必然只能是我的孩子。”
“我没忘。”
刘婵玥咬了咬唇,微微垂眸:“既然这样....迟早是要圆房的。”
谭渊的眸光微闪,神色也不太自然。“那我便等你,等到你...没那么勉强的时候。”
刘婵玥心头一震,泛起丝丝的甜意。“半年未见,你好像...变了不少。”
两人于桌前坐下,瞬间都放松了不少。谭渊说道:“原来这才过了半年...现在想想,许多事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痛失双亲、借兵起义、登基为王....这桩桩件件,原本都不在他的设想之中,可造化弄人,命运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也没有想到,当初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这里,如今兜兜转转,最终竟然又重新回到了此处。只不过,以前的两个“阶下囚”,现在却是这里的主人。”
“是啊,真的就像是梦一样...”
“对了,你可知道现在的上阳殿,是否还空着?”
谭渊想了想。“似乎无人住在那里。”
“那改日我能回去看看吗?”
“自然,你是皇后,整个后宫哪里去不得?”顿了顿,谭渊话锋一转:“不过,皇后不会是放着华丽的椒房殿不住,想要回去忆苦思甜吧?”
听到他久违的打趣,刘婵玥温柔一笑:“正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所以故地重游应该别有一番滋味。”
“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上阳殿,也不知道你住了多年的居所到底是什么模样。若你暂时不想睡的话,不如...我和你一道去看看?”
“现在?”
“嗯。”
刘婵玥低头看着两人身上的喜服犹豫,谭渊却不以为意。“难得放纵,及时行乐。”
若是以往,刘婵玥定然不会跟着胡闹,但正如他所说,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所以...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问题吧。“好。”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过,甚至连刘婵玥种下的花草都还活着。
谭渊问道:“如何?”
“什么如何?”
“心境如何?可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刘婵玥笑笑,摇了摇头:“原以为会有,但不知为何,真的到了此处,心里反而只剩下平静。”
“这是好事,说明你对那段过往,已经释怀了。”
“或许吧...对母后,对太傅,我的确有过怨,有过恨。但是易地而处,我也不敢保证能比他们做的更好。一旦这么想,所有的怨恨都变成了理解,自然,往日的怨恨也就烟消云散。”
望着天边的明月,谭渊深吸一口气:“可若是无法原谅的仇恨....该怎么办?”
刘婵玥知道,他说的是双亲之死。虽然大仇得报,但父母终究是不可能再回来了,这份遗憾也永远无法弥补。沉默片刻,刘婵玥拉起他的手腕。“你跟我来。”
刘婵玥领着他穿过长廊,轻车熟路地来到后院找到耕具,随后又走到一棵树下,蹲在地上埋头挖掘。不多时,几个小酒坛渐渐显露出来。刘婵玥拍拍上面的泥土,又拿出帕子细细将坛口擦拭干净。“给你。”
谭渊怔了怔,缓缓伸手接过。“这是...”
“以前我和姑姑自己酿制的桂花酒,放心吧,我尝过的,能喝,你试试?”谭渊眼中充满迟疑,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味道似乎还行,而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入嘴边,抿了些许。“怎么样?”
“嗯...香气倒是浓郁,就是酒味淡了些。”
“毕竟是用花酿制的,与你平时喝的醇酒自然不能比。不过这里还有好几坛,也够你喝了。”
“这是让我借酒消愁的意思?”
“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个法子,等什么时候想到更好的,我再告诉你。”
谭渊苦笑一声,行吧,好歹是一番心意,总不能辜负。“你喝吗?”
刘婵玥犹豫片刻,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应了。“好,我陪你。”
两人席地而坐,靠在树干上,相依对酌。清风明月,自在逍遥。虽然也是长时间的静默,却全然没有在椒房殿时的尴尬。一坛酒下肚子,谭渊仿佛是饮水一般,没什么感觉。正准备去拿第二坛时,肩头蓦然一重。转头一看,身旁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双目,安然入睡。“....还说陪我,自己先撑不住了。”
她这样靠着,谭渊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手中的酒坛拿过来继续喝。“看来的确是累极了,酒还剩下这么多...”
此酒绵甜,谭渊越喝越喜欢,甚至真的想要继续喝完。但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刘婵玥,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还没有入秋,但夜里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待久了恐怕会着凉。
酒什么时候喝都行,但他的皇后不能因此病倒,传出去惹人笑话。谭渊轻手轻脚地站起来,然后又俯身将人抱起,一步步往回走。怀中之人睡得香甜,一点也未曾察觉。谭渊嘴角不由得上扬,若是岁月能一直这般静好,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