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说道：“本王当然知道于礼不合，但这位小主的身份特殊。即便陛下知道也不会怪罪，只会称为是一桩雅事。”
赵麟说道：“她是....”此时他惊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先发声，幸好有人声音更大，盖了过去，才不至于显得自己失礼。
赵嘉说道：“这世间规则，本就对女子苛责。无论她是何等身份，只要加入，都会被人指摘。”赵嘉察觉到刘婵玥在看他，与她遥遥相望，点头致意。
赵珩说道：“还是承赞考虑周全，不过，本王还没有说完。陛下曾在此亭内设曲水流觞，令官员们吟诗作对，由当年的探花郎执笔抄写。如今你我在此，行曲水流觞之趣，由探花郎的后人代为抄写，岂不妙哉？”
常常听国子监的先生们提起有一年宫中曲水流觞，留下的都是鸿篇巨著。父亲刘瑞当年恰好点中探花，有幸见证各位大儒的风采。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们，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以身代之。
对宫规的顾虑，此刻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此刻，刘婵玥和父亲，都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他见证的是历史，而她见证的，是几个皇子的未来。
刘婵玥的使命感令她热血沸腾，兴奋地说道：“臣女愿为主位执笔抄录。”
赵珩笑得从容，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那便有劳小主了。”
刘婵玥接过纸笔，看着赵珩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隐约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但又分明是她自己跳出来应允的。刘婵玥摇摇头，把这种感觉抛诸脑后，走到亭内的桌边，开始摘抄。
赵珩说道：“在小主来之前，承赞...也就是三皇子，已经有佳句。请承赞复述一遍，便于抄录。”
赵嘉气息沉稳，念得很慢：“路....入...千...岩...”
刘婵玥心里很清楚他大可不必念得如此慢，分明就是在迁就她的手速，感念之余，努力将字写得更加端正些。赵嘉眼睛盯着刘婵玥的笔尖，往往等她写完一个字后，才开始念下一个。“紫...翠..”
刘婵玥写完最后几句，飞快接着说道：“下一句是，溪山好向梦中寻。三皇子，我已经记下了。”
赵嘉点头不语，待刘婵玥写完整句诗词，忽然有人将纸张扬起。赵珩赞叹不已：“小主这一手字，竟然不输给承渊。”
赵麟想起万卷楼中的那几个大字，心中庆幸，幸好那日他并未瞧见自己。赵珩走到两位皇子的身边：“你们瞧，是不是已经有了魏晋之风？”
赵嘉凝视着刘婵玥的字迹，甚喜之，眼中也有了神采。“刚柔兼具，巧趣精细，临摹的是钟繇法帖吧？”
刘婵玥惊讶之余，又有遇到知音的欣喜：“对，家父以为钟繇，秦汉以来，天下第一。”
兴致盎然的赵嘉，与方才疏离飘忽的那个三皇子赵嘉，胖若两人，就像是一幅画突然有了色彩，变得生机盎然。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兰亭旧墨空磨灭，俛仰人间成古今。”
赵珩惊讶：“承渊不是不作诗？”
“见字欣喜。”赵麟随后示意刘婵玥继续抄录。
赵嘉又吟道：“泉石依冷离人心，松风洗净笙歌吟。”
刘婵玥一时愣住，墨汁在白色的纸张中晕开。赵珩蹙眉：“这下，不是让小主为难？不如你们先商量好吧？”
赵麟说道：“自然是按次序来。”
赵嘉说道：“以诗句的优劣来。”
刘婵玥提笔写下了赵麟的诗句。赵麟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写字。京中人都以熏香为雅，但他的身上只有书墨的味道，反而显得与众不同。他虽然一言不发，却有一股天然地压迫感，令刘婵玥如芒在背，战战兢兢唯恐写错。
坏的事情总是应验很快，刘婵玥小心翼翼地说：“抱歉，我重写。”
赵麟一言不发，替她重新铺上新的纸张。刘婵玥脸颊微红，“多谢大皇子。”
“过来。”赵麟说着，随后舔墨，笔走龙蛇，正是写下那一句诗，一气呵成，收笔侧目：“如此，如何？”
虽然知道世间有擅长模仿笔迹之人，但他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字，便已经学得八分形态，令她瞠目结舌。刘婵玥震惊：“您的字...写得真是太像了。”
“勉勉强强。”
刘婵玥猛地摇头：“不，您真是我所见过的人之中，最厉害的。竟然只看一眼，便能还原八分。”
赵麟眸光微动，透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他自然不会说，私下临摹过她的字，故而此刻挥洒自如。“谬赞。”
赵嘉闻声走了过来，见到这副字微微一愣，很快又说道：“还是太过工整，失了生气。大哥最近，改习颜体了？”
赵麟心头猛跳，眼角余光扫过，见刘婵玥神色如常，这才放心说道：“嗯。”
“书法一道，最忌无恒。大哥放弃柳体，而就颜体，真是令人惋惜。”
“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刘婵玥心中明白，改字之难，更甚从头学起，故而极少有人如此。没想到大皇子之前所习也是柳体，却不知他的字，与之前万卷楼中那人相比，又如何？那人笔顺持正平顺，应当年岁颇长。恼怒于他年长却不珍惜书本，故意留言说他字不好，劝其改习颜体。
想来，这位长者应该不会信以为真，倒是自己的罪过了。
赵麟写完自己那句诗词之后，索性激昂三皇子那一句也一并写上，这次刻意换了颜体。刘婵玥心道，果然是新转的字体，写得不慎流畅，嘴上却夸赞：“大皇子真是好字。”
赵麟闻言，面无表情：“嗯。”他转身的瞬间，眼角带着笑意。
“承渊，一路顺风。”
“凯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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