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任何时候见皇帝的眉头总是蹙起,仔细观察会发现,眉心有几道不深不浅的印记。皇帝抬了抬手,正值壮年的帝王,即便沉默不语,依旧令人心生畏惧。
刘婵玥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回头张望,有个小太监悄悄指了指茶杯。她恍然大悟之后将茶碗敬上。“陛下请用茶。”
皇帝浅浅地抿了一口,又递给刘婵玥:“嗯,沉得住气,不错。”
水面浮漂陡然颤动,似乎终于有鱼咬钩。刘婵玥见他迟迟不收杆有些着急,托盘碰到茶碗,发出细碎的声响,皇帝侧过身来,似笑非笑:“会钓鱼?”
“会一点。”
皇帝来了兴趣:“哦?还会些什么?”
刘婵玥小声说道:“画画写字,弹琴作诗,调香绣花...四书五经也是读过的。”
“如此说来,你还是个全才。”
“愧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皇帝话虽然对着刘婵玥说,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德胜。吓得他连连作揖求饶。
刘婵玥看不懂这主仆二人的交流是何含义,懵懵懂懂地说:“臣女明白。”
“既然如此,这杆就交给你,你若是能钓鱼上来,便不算欺君。”天子所在的位置,左右都设了炭盆,椅子上还铺了狐皮,即便是风雪飘摇,依旧暖意融融。唯恐裙子污了狐皮,刘婵玥站着接过钓竿。
岂料这钓竿比想象中还要沉重,险些拿不稳。这一晃悠,水面泛起圈圈涟漪,鱼儿也被惊走。皇帝苦笑:“你的响动怎么比徐德胜还大?惊了朕的鱼。罢了,你退下吧。”
刘婵玥搂着钓竿,轻咬下唇,用猫一样的声音小声说道:“是这杆....太沉。”
皇帝刚要呵斥,瞧见她裙子上的污泥,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算了,搁着吧。”
刘婵玥刚想要说话,鼻涕忽然顺着鼻子流下来,她惊慌不已,抱着钓竿手足无措。皇帝见她久久没有动静,蹙眉:“怎么?委屈你了?”
刘婵玥悄悄掏出手帕,刚覆盖到鼻子上,便和天子四目相对。她尴尬到脸颊发烫,下意识转身背对着他,飞快擦完鼻涕。再转身时,皇帝已经走远。天子吩咐几句,便转身离去。风中隐隐飘来一句:“把她....处理掉。”
刘婵玥慌慌张张,想要逃跑,却撞上了徐德胜和几个小太监。“小主,您要去哪儿啊?随着杂家走一趟吧。”
刘婵玥忍不住哀叹,陛下究竟要治她御前失仪的罪,还是欺君之罪啊?徐德胜将刘婵玥带去一间偏殿,宫女将换洗的衣服放在一边,行礼道:“奴婢就在外面,小主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刘婵玥浸泡在热水中,一边活动着冻僵的四肢,一边打量四周。她万万没有想到,徐德胜会把她领到这里沐浴更衣。刘婵玥忐忑不安地换好衣服,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
站在门外的宫女立即回应:“小主有何吩咐?”
“我已经洗完了,可以回储秀宫了吗?”
宫女推门进来:“当然,您请便。徐总管的意思,本来就是让您在这里梳洗一下。”
刘婵玥见宫女将她的脏衣服捡走,慌忙道:“我的衣服....”
宫女朝她一笑:“已经脏了,徐总管说了,陛下吩咐处理掉。”随后宫女隐晦地提点:“万岁爷是个喜欢整洁的人,见不得这些....”
刘婵玥刚出了房间,便遇到一个内侍。内侍笑着说道:“小主吉祥,令尊安好?”刘婵玥疑惑地看着他,内侍羞怯一笑:“奴才入宫前,有幸读过刘大人的书。”
刘婵玥不禁自豪,连宫中内侍都喜欢读爹的书,他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不知你读的是哪一本?”
“《南楚麟史》。”
爹的书刘婵玥都读过,却唯独没有听过这一本。莫非是内侍胡诌,曲意讨好。想到这里,刘婵玥的笑容一下子淡了许多。那内侍点头哈腰:“小主慢走,万岁爷在前面回廊赏雪呢。”
廊外风雪呼啸,好像比之前更大了,连值守的宫人侍卫们都回到院子里躲避。倘若冒雪回宫,似乎会有风险。
雪下得比之前更大,刚刚恢复温度的手又被寒风吹冷,积雪已经没过脚背,一深一浅地在雪中前行。才换好的鞋袜又被打湿,冷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刘婵玥走了一会儿,瞧见湖边有半个身子在挣扎,刘婵玥吓得小脸煞白,拔腿就跑。
只听到那“鬼”大叫一声,“快快快!快来!”
刘婵玥停了脚步,哆哆嗦嗦不敢转身。这....鬼...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见刘婵玥停下来,那“鬼”又继续喊道:“这儿,这儿。”
这声音越听越像是某人,刘婵玥壮起胆子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果真是四皇子。他正蹲在冰面上,一只手卡在冰内,一只手在够着远处的冰凿。他被草丛遮住,只露出半个身子,身边还放着钓竿和鱼篓。
见到刘婵玥出现,赵誉几乎高兴地要跳起来。“得救了得救了,这半天没有个人影,冻死我了。快想办法把我的手弄开。”
刘婵玥试着捡起石头敲了几下,冰实在太厚了,根本敲不开。她看着躺在湖面上的冰凿,有了主意。她撩起裙子,小心翼翼试探地踩上去,冰面湿滑,一个踉跄就往前扑。
“哎,小心手啊!”赵誉无法施以援手,只能干着急。
幸好在最后一刻稳住,没有摔倒,刘婵玥捡起冰凿走了回来。她小心翼翼地敲开冰面,将赵誉的手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