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似乎距离王城中轴线越来越近,宁翊他该不会想...林泉忽然在一处宫殿前停住了脚步,打断了刘婵玥的思绪:“这里是君上为姑娘安排的宫殿,取名为瑶台宫,和君上的承徽宫是紧挨着的。”刘婵玥轻轻松了一口气,只是紧挨着就好。“不过....如今这座宫殿尚在翻新,君上的意思是,您先住在承徽宫去。”
....他果然是这样想的。
刘婵玥进入承徽宫,问道:“这里是承徽宫的主殿?”
“是,君上的意思是,您住在主殿,他暂时搬到偏殿去。您看看,这里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件?”
“不必了。”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林泉走后,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人走了进来。“夫人,林总管说您带来的那些宫人恐怕会不熟悉王宫内的规矩,叫奴婢来一同服侍您。”
夫人?是了,如今她是宁翊带回来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名分,林泉还是像旧时一般唤她一声玥玥姑娘,可旁人该如何称呼她呢?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位份,又明摆着是君主的女人。夫人这个称呼,想来还算是妥帖。大概也是林泉吩咐下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
“请夫人赐名。”
“听你的口音....像是齐国人?”
“是,奴婢先前是齐国人,逃荒过来的,辗转波折来了楚王宫。”
刘婵玥盯着她的脸庞,心头一阵恍惚,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死去多年的故人。“....就叫你采薇吧。”
“诺。”
今夜,宁翊依旧在刘婵玥的身旁入眠,轻微的呼吸和梦境交织成了一曲无声的旋律,仿佛他从未远离她。
刘婵玥的回忆
宁翊走在长廊上,他步子迈的很大,脸上犹如乌云密布,显而易见的烦躁。他刚刚杀了很多人,是为了帮某个办事不力的蠢货解决后患。尽管他已经沐浴焚香,换下浸染血腥的衣衫,那股腐朽的气息依旧如怨魂般紧紧缠绕,不肯散去。
焚香的烟雾无法驱散那满是腥臭的余韵,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那血腥印记侵蚀。他低头,眼神落在自己泛白的指尖,指缝中依稀残存的黏腻感让他无法忍受。他再次加快了步伐。
刘婵玥垂着眼眸,盯着鞋尖不断晃动的珠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被引线牵着不断向前走。走过拐角,眼前似乎被一道黑影笼罩,可刘婵玥来不及反应,径直撞进他的怀中。
刘婵玥连忙后退一步,直直地望着那一双满是阴戾的双眸。宁翊现在很不爽。他走得太急,没料到这股山茶花香突然闯入鼻尖,香气轻柔而温暖,仿佛抚慰了他因血腥而汹涌的烦躁心绪,但仅仅是一瞬。随即,他感受到刘婵玥后退的动作,那股香气如溪水一般渐行渐远,最终无影无踪。残留在空气中的,仍然是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宁翊低头打量着刘婵玥,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耐。她穿着的衣服已经有些陈旧,发饰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黯然无光,但即便是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也无法掩盖她的美丽。那一双杏眸,明亮如秋水,清澈见底,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冲撞公子。”
“听你的口音像是齐国人?你是齐国送来的质子?”
“是,我有事要找连总管。所以走得急了些,还请公子谅解。”其实走得急的不是刘婵玥,是宁翊。但是她听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不想让他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宁翊懒懒地开口:“我又没有怪你。你找他做什么?他办事不力被我送进了慎刑司。这会儿约莫还在受罚。你还是等明天再去吧。”
刘婵玥忽然笑了,漂亮的眼眸弯起,脸颊边荡漾着浅浅的梨涡,如同山茶花开满了山间遍野,疏疏落落的白色柔和又晃眼。“谢谢你。”
刘婵玥将这三个字吞吐得很慢,是刻意的郑重,轻柔的嗓音却如同裹着棉花,像是落了个钩子在宁翊的心中扯动着,让他难耐不已。他不受控制地盯着刘婵玥的面庞,忽然想起了他小时候曾经捡了一只猫,那只猫的毛发很是柔软,只要摸一摸,他心底那些积郁就能散去不少。
他的父王以铁血手腕治国,对他寄予厚望,不允许他沉溺于这些柔软之物,要他将那只猫处理好。于是那只猫跑走了,是他偷偷放走的。那是他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王关进慎刑司,身边是那只猫鲜血淋漓的尸体。
三天后,他从那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出来,得到了一句严厉的告诫。心慈手软,只会让他坠入深渊。这个冰冷的王宫中,容不下一丝一毫的怜惜。
宁翊动了动手指,他突然有些想念那只早已记不清模样的猫了。“...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免得我白跑一趟了。”
宁翊的嘴角扯出一个笑意,琉璃一般的眼眸中透进来一丝光亮,越过刘婵玥继续向前走,步伐却不似先前那般急躁了。
刘婵玥转身,跟在他的身后。宁翊回头:“跟着我做什么?”
刘婵玥有些莫名:“这也是回四方馆的路....”
宁翊:“....”确实,是他多想了。
“公子若是厌恶我,我可以走慢一些。”
“我没有厌恶你。”
既然没有厌恶,那刘婵玥也没有必要放慢脚步,哥哥还在四方馆里等着她回去,最好是能够不被他发现她偷偷跑出去了一趟。但他是贵人,刘婵玥又不好越过他走在前面,只能继续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仿佛融入他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前面的这个人越走越慢,刘婵玥心中着急,抬起眼睛偷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却立刻被他捕捉到视线,转过头来。“怎么?”
“方才谢过了公子,可我还不知道公子名讳。”
“问别人名讳之前,应该先自报家门才是吧。”
“我叫刘婵玥。”
“宁翊。”他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好像刘婵玥应该知道这个名字一样。
刘婵玥也确实听说过,宁翊,那些王孙公子口中的煞神,十六岁就执掌慎刑司,主刑罚,他的母亲虽然不是王后却比王后的出身更高,连带着他也颇为受到楚王的器重。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不感到畏惧,就算是在楚王宫中仿佛一手遮天的连如之在他的面前也就是个奴才罢了。
刘婵玥没有在四方馆见过他,想来他也不会参与到那些人幼稚的嬉闹中。刘婵玥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方才愣怔的神色,心念一动。宁翊一瞥,将刘婵玥脸上的欲言又止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开口:“有事?”
刘婵玥抬眸:“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可否将剑上的剑穗借我一日,明日我会亲自上门归还。”
借剑穗?宁翊看了一眼将近的四方馆,忽然就明白了,嘴角荡漾起一抹笑意,倒是稀奇。刘婵玥看着他轻轻一松手,原以为会从腰间取下剑穗,却出乎意料地将佩剑递给了她。
佩剑并不重,但刘婵玥抱住的时候,仍然需要用双臂才能将其稳稳地接住。刘婵玥轻轻地拔剑,剑身上刻着展翅高飞的凤凰,仿佛在等待着鲜血滋养,直冲云霄。
“这一柄剑赠予你,杀了谁,由我负责。我住在承徽宫,你若是还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到那里找我。”
刘婵玥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双眸微微瞪大,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多谢公子....改日我定会登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