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婵玥深深地看了那棵杏树最后一眼。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采薇一夜未归...
刘行雪坐在桌前,手指在粗糙的杯盏上不断地摩挲,不时地望向窗外,有些心神不宁。刘婵玥也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已经快到宫禁的时间了,采薇却还没有回来。
想到采薇的叮嘱,可刘婵玥又担心她的安危,思索片刻之后,她扯了扯刘行雪的衣衫。“哥哥,采薇她...不是去了御膳房。我先前偷偷跟在她的后面,看到她和连总管去了一处废弃的小阁楼。”
刘行雪一愣,侧目看向刘婵玥,温声问道:“那座阁楼在何处?”
刘婵玥指了指方向:“就在距离冷宫不远处的地方。”
刘行雪叮嘱:“你在屋内好好待着,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刘婵玥点头应下,可是刘行雪却一夜未归,她也一夜未能合眼,清晨时分,她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声议论着什么。“昨夜那个枯井又死了个宫女,也不知道是自己跳井自尽还是被人暗害了。”
“枯井中不是经常死人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哎,你小声点,那个宫女被发现的时候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采薇...”
采薇...刘婵玥愣愣地站起身,披散着头发,推开门就往外面走。脸上一片苍白,嘴唇也看不到一丝血色,外头洒扫的那几个宫人见到刘婵玥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大清早哪里来的女鬼,登时吓了一大跳,纷纷避让开。
刘婵玥朝着她们口中的枯井走去,一路上,几个宫人的闲言碎语不断地在刘婵玥的脑海中回荡。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艰难地迈着步子往前,瞧见了那个被竹席包裹住的人。是采薇。她想要尖叫,可是原来痛到了极致,喉咙里是发不出一丝声音的,她只能徒劳地张着嘴,无声地嘶吼。
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刘婵玥紧紧地抱在怀中,从背后,不留下一点空隙。刘婵玥轻声说道:“哥哥...是不是如果我不骗你,采薇就不会死?”
刘行雪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曾经严厉地告诫过采薇,可是还是没有挡住她的一意孤行。就像是飞蛾扑火,总有一日会引火烧身。
刘婵玥抬起头看着刘行雪,盛满了泪珠的眼眸中满是恨意“是连如之,对不对?我会杀了他,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她轻声低喃着,泪珠缓缓从脸颊滑落。仿佛一夕之间,幼鸟在血的滋养下长出了羽翼。
这一夜,清风细细,月光如水,洒在床榻上。刘婵玥入睡极其浅,似乎浮在梦境的边缘,迷蒙之间隐约察觉到身旁那一具炙热的身躯在静谧之中轻轻地颤抖。
刘婵玥睁开眼睛,只见宁翊眉头紧锁,额头的冷汗如珠滑落,黯淡的光影在他紧绷的面容上投下几许阴影。他的双唇微微颤抖,似乎是被梦中的什么痛苦纠缠,难以自拔。
“宁翊?”
一声声轻唤如同温柔的风,将他从梦境的深渊中拉回来。可那凄厉的哀嚎声仿佛还有余韵,他猛地睁开眼睛,胸膛上下起伏,眼神略带着失去焦距一般看着刘婵玥。那双瞳孔像是无边的深渊,黑得几乎吞噬了所有的光亮,空洞而沉寂。
“做噩梦了吗?”
“嗯。”
刘婵玥柔声问道:“梦到什么了?”
“梦见了...一只猫。”他迷蒙的眼神中透出几分恍惚,声音还带着惊醒后的沙哑,像是徘徊在过去的阴影中没能完全抽离,下意识地回答。“它原本应该逃走了,是我偷偷将它放跑的。可那只蠢东西后来又自己跑了回来,被我父王撞见,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那内侍立刻会意,他动手把猫抓了起来,将我关进了慎刑司,而后在我的面前....将那只猫活剥了。”宁翊的语气很是平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刘婵玥却莫名地心头一颤....
刘婵玥只觉得心脏抽动了一瞬,轻轻发着疼,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血流了一地,它的尸体在我的身旁陪伴了我三天。”
“慎刑司里面...你很害怕吧?”
“当时是怕的。那三天....送进来的饭食我只吃了一点就全部吐了出来。尤其是肉食。看着那只猫鲜血淋漓的模样,很难不反胃。第三天,我父王将我放了出来,我听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我不该那样软弱,不该放跑那只猫。如果不是我偷偷放走了那只猫,它不会落得那样凄厉的下场,我也不必遭受这三天的惩戒。从此我就对那个地方有了阴影,不肯靠近半步。”
“可后来,楚王还让你去执掌慎刑司....”
“嗯。”宁翊扯了扯嘴角,眼眸近乎死寂一般没有任何的波澜。“第二天我就习惯了,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手段。其实猫的哀嚎声和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猫的要尖锐许多。流出来的血倒是一样的,都是鲜红色....”
他的语气平淡无比,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刘婵玥却仿佛听见了幼兽凄惨的哀鸣。
刘婵玥的视线停留在他胸膛上的一道道伤,那是她离开后才添上的疤痕。“当时....很疼吗?”
宁翊握住刘婵玥的手下意识收紧,眼睫微微颤动,在昏暗的夜里流露出几分难得的脆弱。“不疼。只是血腥味...很讨厌。”他太讨厌那种腥臭的味道了,于是不断地回想起刘婵玥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想得快要疯了。